云疏月并未带着叶阑听远遁,而是选择了距离轮回庙百里之外的一处隐秘山洞。
此地灵气虽不充沛,但胜在僻静,洞口有天然藤蔓遮掩,不易被察觉。
他小心翼翼地将怀中仍在昏迷的叶阑听安置在铺了柔软干燥兽皮的地上,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稀世珍宝。
洞外,夜雨渐歇,只余下滴滴答答的残响。
洞内,云疏月燃起了一小堆篝火,跳动的火光驱散了部分寒意,也映亮了他清俊侧脸上那难以化开的凝重与心疼。
他再次检查了叶阑听的伤势,确认丹药和灵力暂时稳住了她的心脉,但肩头的剑伤仍需尽快处理,否则恐会恶化,留下隐患。
他取出清水和洁净的布帛,深吸一口气,开始为她清理伤口。
当布料触及翻卷的皮肉时,即使处于昏迷中,叶阑听依旧痛得蹙紧了眉头,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
“忍一忍,阑听。”云疏月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与他平日里示人的清冷形象大相径庭。
他放轻动作,仔细地拭去污血,敷上拂晓城特有的、带着淡淡月桂花香的疗伤灵膏。每一个步骤都极尽耐心和细致。
或许是他的声音带来了安抚,或许是灵膏起了作用,叶阑听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呼吸也变得平稳绵长。
火光下,她苍白的脸颊似乎恢复了一丝血色,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脆弱而安静。
云疏月凝视着她的睡颜,冰冷的目光如同春雪初融,漾开层层暖意与怜惜。许多被刻意压抑的、属于过往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流云渡与拂晓城比邻而居,世代交好。他与叶阑听,几乎是穿着开裆裤时就认识了。
他记得那个扎着两个小揪揪、像个小粉团子似的叶阑听,总是跟在他身后,奶声奶气地喊着“疏月哥哥”,跌倒了也不哭,自己爬起来,拍拍泥土继续追。
他记得稍大一些,两人一同启蒙修炼。
他天赋卓绝,进度飞快,而叶阑听性子活泼,有时耐不住枯燥,便会偷偷扯他的衣袖,眨着大眼睛求他放她出去玩一会儿。
他面上总是板着脸拒绝,却会在师傅考较时,不动声色地帮她遮掩。
他记得每年流云渡的桃花汛期,漫山遍野的桃花盛开,如同粉色的云霞。
叶阑听总会拉着他偷偷溜出宗门,在桃花林里追逐嬉戏,花瓣落了满身。
她会用桃花编成花环,踮着脚戴在他头上,然后看着向来清冷的他顶着个花环的模样,笑得前仰后合。
那时,他虽会无奈地取下花环,嘴角却会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他更记得,随着年岁渐长,情窦初开。
不知从何时起,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小丫头,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明眸善睐,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心神。
而叶阑看他的眼神,也从小时候的纯粹依赖,多了几分少女的羞涩与倾慕。
他们之间的情愫,如水到渠成,早已是两宗上下心照不宣的事实。
流云渡的弟子们见到他,会笑着打趣:“云师兄,又来寻我们叶师姐啦?”
拂晓城的长辈们看到叶阑听来访,也会露出慈祥的笑容,嘱咐云疏月要好生招待。
甚至连两宗的宗主,叶擎天和他父亲云隐舟,偶尔聚在一起商议要事时,看着并肩而立的他们,眼中也会流露出欣慰与默认。
在所有人看来,云疏月与叶阑听,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是连接两宗情谊最牢固的纽带,他们的结合,只是时间问题。
正因如此,当云疏月接到叶阑听为救父冒险失联的消息时,一向冷静自持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何为肝胆俱裂的恐惧。
他甚至来不及向宗门详细禀报,便凭借着两人之间特有的感应玉符和一丝微弱的线索,不顾一切地循踪而来。
月华灵体在夜色中催发到极致,跨越千山万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她,护住她!
此刻,看着她终于暂时脱离危险,安静地睡在自己身边,云疏月一直高悬的心才稍稍落下。
他伸出手,极轻极轻地拂过她额前散落的发丝,指尖传来的微凉触感让他心头一紧。
“傻瓜……”他低声喟叹,语气中充满了后怕与责备,更多的却是浓得化不开的疼惜。
“为何总要如此逞强?若有闪失,我……”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那未尽之意中蕴含的深情,却比任何誓言都来得沉重。
似乎是感应到了他的触碰和话语,昏睡中的叶阑听无意识地动了动,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微微侧身。
唇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安心的弧度,仿佛回到了最信赖、最安全的港湾。
云疏月静静地看着她,守着她。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一坐一卧的两人身影,在山洞壁上投下相依相偎的剪影。
洞外的世界依旧危机四伏,但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却弥漫着历经劫难后重逢的宁静,以及那份早已融入骨血、无需言说的深厚情谊。
竹马绕青梅,月华映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