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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铁皮像是活物,贪婪地吸走我骨髓里的最后一丝暖意,触感如蛇鳞般粗粝,又带着金属特有的死寂寒意。

蜷缩在通风管道的拐角,每一次呼吸都带出一团白雾,在眼前凝成瞬息即逝的霜花,旋即被黑暗吞噬,只留下鼻腔中干涩刺痛的凉意。

寒气不是从皮肤渗入,而是从脊椎的正中心,一节一节地向上蔓延,冻结我的神经,让我的手指僵硬得如同冰棍,指尖触碰铁壁时发出细微的“咔哒”声,仿佛关节已被冻裂。

可我的大脑,却在一片冰封的死寂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耳膜内甚至能听见血液奔涌的嗡鸣,像高压电流在颅骨间穿行。

苏眠,那双曾经盛满星辰的眼睛,最后只剩下无机质的灰白。

瞳孔在涣散的最后一刻剧烈收缩,喉咙里挤出的气音微弱却尖利——别信π。

π。不是圆周率。

这个念头如闪电般劈开我冻僵的大脑,瞬间点燃了一段被我忽视的记忆。

许明远的书房,那张被压在《神经药理学》下的手写笔记,标题是《灵魂共振频率表》。

当时我只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荒诞得像个玩笑,我甚至还嘲笑过这位严谨的学者居然会迷信这种伪科学。

可现在,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化作尖刀,刺入我的认知。

“π律 = 3.1416hz,诱导深度解离状态。”

我浑身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声波在狭窄的管道中反弹,像某种垂死动物的哀鸣。

那不是一个数学符号,那是一个指令,一个可以剥离意识的催眠指令!

顾昭亭。

他的脸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

那个被称为“行刑”的夜晚,他被固定在金属椅上,神情平静得可怕。

行刑者给他戴上耳机,我当时以为里面播放的是镇静音乐。

可现在我明白了,那耳机里传出的,正是一阵几乎无法被察觉的低频嗡鸣!

那嗡鸣声的节奏……我强迫自己回忆,用冻僵的手指在冰冷的铁皮上敲击——咚……咚……咚……每一次敲击的间隔,都像一个永恒那么漫长,却又精准得令人发指。

三点一四秒,不多不少。

我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腕,用剧痛阻止即将脱口而出的尖叫。

鲜血的铁锈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舌尖尝到温热的腥甜,牙齿与骨头摩擦的震感顺着下颌传至颅顶。

却无法压下那股从心底涌出的恐惧。

他们用声音杀死意识,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然后,再用低温将这具“完美”的躯壳封存起来,就像苏眠那样,躺在冰冷的休眠舱里,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地下的死寂。

是周麻子。

我的金手指——那早已与我融为一体的、不知来源的危险预知与数据分析能力——瞬间被激活。

大脑中自动浮现出他过去七次巡查的数据流:每到整点,他会用指关节敲击三号和四号冰柜之间的金属隔板,敲击三下,每下间隔约0.8秒,声音短促而沉闷,像某种仪式的节拍。

他的右腿有旧伤,跛行时,左脚落地会比右脚延迟0.3秒,因此脚步声呈现出一种独特的“重-轻-拖”的节奏,鞋底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但这一次,不对。

“咚!”第一声敲击,格外沉重,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震得管道壁微微发颤。

紧接着,又是三下急促的敲击。

四下!

不是三下!

而且节奏完全乱了!

我的心跳瞬间沉入谷底。

他发现了!

他发现我撬开的那个夹层了!

按照他的巡查路线,他会先检查东区,然后是西区,最后回到中央控制台。

我必须在下一次巡查开始前,也就是十分钟内,离开这片冰柜区。

否则,他只要锁上总闸门,我就会被活活困死在这迷宫一样的地下。

我压低身体,像一只受惊的猫,开始缓缓向后倒退。

冰冷的铁皮摩擦着我的背脊,发出细微的“嘶啦”声,肩胛骨传来火辣辣的痛感,仿佛皮肤已被磨破。

就在我即将退到下一个拐角时,左脚踝猛地一紧,整个人被一股力量拽停。

我低头一看,一截从管道壁上脱落的锈铁丝,像毒蛇一样死死缠住了我的脚踝。

是刚才钻进来时太过匆忙,不小心刮上的。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布料紧贴皮肤,湿冷黏腻。

我尝试着用手去解,但手指已经冻得不听使唤,连最简单的弯曲动作都做不到,指尖触感麻木,像不属于自己的异物。

铁丝的结打得很死,越是用力挣扎,它就缠得越紧,冰冷的金属深深勒进我的皮肉,传来一阵阵钝痛。

恐慌像潮水般将我淹没。

就在我几乎要绝望的瞬间,一丝极其微弱的异响,从我头顶的通风主管网传来。

“滋……滋啦……”

那是金属与金属摩擦的声音,轻微得如同蚊蚋振翅,但我立刻就分辨出来了——是阿毛!

他在用他那个自制的磁吸钩,移动藏在管道里的监听器!

我能想象那磁铁在铁壁上缓慢滑动的触感,以及钩爪刮过接缝时那种令人牙酸的颤音。

我瞬间明白了。

他听到了周麻子的异常举动,他在帮我!

他在用移动监听器制造噪音,试图转移周麻子的注意力!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等待着。

果然,不到十秒钟,我下方的西侧区域,一个冰柜的压缩机接口处,突然传来“咔哒”一声清脆的爆响,就像是某个金属零件在高压下突然断裂,声音短促而突兀,撕裂了地下的死寂。

周麻子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我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那种被打扰了工作的烦躁和警惕。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转身,跛着脚朝声音来源走去。

就是现在!

金手指给出的预判在脑中炸开——他转身查看需要4.5秒,排除故障需要至少30秒,留给我的窗口期只有那转瞬即逝的0.5秒!

我不再试图解开铁丝。

我顾不上疼痛,猛地低头,用尽全身力气,将牙齿狠狠嵌入那根冰冷、带着铁锈甜腥味的金属丝。

‘咯嘣’一声脆响,与其说是咬断,不如说是用牙床和下颌骨的全部力量将其崩断。

剧痛和血腥味同时在嘴里炸开,牙龈撕裂的灼热感顺着神经直冲大脑。

但我顾不上了。

就在周麻子完全转过身去、视线被层层叠叠的冰柜遮挡的那一刹那,我猛地向前一扑,掀开脚边排水暗渠的铁格栅,整个人如泥鳅般滑了进去。

冰冷刺骨的污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半个身体,恶臭的泥浆灌入口鼻,带着腐烂有机物的酸腐味和铁锈的腥气。

但我贴着暗渠底部,手脚并用地向前爬行,指尖在滑腻的青苔上打滑,膝盖撞上碎石的钝痛不断传来。

身后,传来周麻子低沉的咒骂声:“妈的,谁他妈动了老子的听音点……”

不知在散发着恶臭的暗渠里爬了多久,当我从村子边缘一个废弃的排污口钻出来时,整个人几乎虚脱。

夜风扑面,带着草木露水的湿润气息,与地下那股阴冷死寂形成鲜明对比。

月光惨白,洒在湿漉漉的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

我蜷缩在一堆半干的玉米秆里,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体温几乎触底,指尖触碰到秸秆时,只觉粗糙而微温,像某种残存的生命力。

不行,不能倒下。

我强迫自己,一遍遍回放着在休眠舱里看到的、苏眠留下的那些划痕。

那是她用指甲在皮肤上反复刻下的印记,每一道都带着挣扎的力度与绝望的节奏。

我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构建出她手臂的影像。

手腕内侧,七道平行的短痕。

小臂中段,三道稍长的划痕。

虎口的位置,是两道交叉的浅痕。

七、三、二。总数是十二。

十二……时钟!

是十二小时制的整点标记!

这是一种用身体部位作为表盘的密码!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一震,一个被我忽略的细节猛地浮上心头。

村卫生所的墙上,贴着一张给村民们发放营养剂的日历贴纸,上面印着一行不起眼的小字:“每日服药提醒:早π\/晚π”。

我一直以为那是个印刷错误,或者是什么愚蠢的宣传口号。

现在我才明白,π,它不仅仅是一个催眠频率,它更是一个植入日常生活的行为锚点!

它和每天的营养剂、村里的广播、甚至某种固定的作息时间绑定在一起。

这个组织,早已将控制的根须,渗透进了我们生活的每一个细节,让所有人在不知不觉中,服从于这个固定的节奏。

我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多功能体温计,它是我从许明远的实验室里顺手拿走的。

刚才在地下,我用它最后一点电量,记录下了冰柜区的环境温差——12.5c。

而这个温度,和苏眠所在的休眠舱内部显示的恒温值,一模一样。

我默默记下这个数字。

这个温度,不是为了保存尸体,而是活人藏匿的密码。

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脚踝,我一瘸一拐地爬到了村外的废弃小学。

月光惨白,将残破的围墙投下狰狞的影子,像某种远古图腾的轮廓。

我扶着断墙,艰难地绕到教学楼后面,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潮湿的霉味和尘土的气息。

一间教室的墙壁已经塌了半边,露出了里面的半截黑板。

我的目光,瞬间被黑板上巨大的白色符号钉住了。

一个用粉笔画的、潦草而狰狞的π字,笔画粗重,末端带着颤抖的拖痕,仿佛书写者正承受巨大的精神压力。

而在它的下方,是几行工整的、仿佛用尺子比着写的编号和名字。

m-01:……

m-02:……

m-07:苏眠。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视线继续下移,落在了第八行。

m-08:林晚照。日期标注:明日,23:59。

指尖冰凉,仿佛触碰到的不是粉笔灰,而是自己的墓碑。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抚过那行写着我名字的粉笔痕迹。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了不对劲。

粉笔灰的触感很奇怪,有一种被反复擦写覆盖的厚重感,指尖能察觉到细微的层叠颗粒。

我眯起眼睛,借着月光仔细辨认。

在我名字的粉笔字迹之下,隐隐约约,还能看到更早一层被擦去的痕迹。

那是一个……“9”。

原来的字迹,是m-09!

我的瞳孔猛然收缩。

有人,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将我的编号提前了。

有人替我挡过了一次标记!

而那个擦掉了“m-09”,写上自己编号的人,很可能……就是顾昭亭!

一股混杂着悲恸与愤怒的寒流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像电流般贯穿全身,让我的指尖都在发麻。

我不再是猎物,不再是等待被宰割的羔羊。

我将那支已经没有电的体温计,像一枚钉子般,用力塞进墙壁的缝隙里,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对自己说:“我不是模型……我是猎人。”

就在这时,远处村子里的高音广播,突然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电流噪音。

紧接着,一阵极有规律的信号穿透夜空。

是摩斯电码。是阿毛。

我立刻凝神倾听。

三短,三长,三短。

是国际通用的求救信号,SoS。

可我的心,却随着那信号的节奏,一点点沉了下去。

那发送的间隔,那每一个点与划之间的停顿,竟然也精准地卡在了3.14秒的循环里。

他在用魔鬼的韵律,向我发出求救。

这个信号,究竟是发给我的,还是……发给他们的?

我躲在断墙的阴影里,反复咀嚼着黑板上那个冰冷的“m-08”标记,和耳边回荡的π律。

恐惧和困惑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我牢牢罩住。

在这个用频率和节奏构成的牢笼里,求救,本身就是一种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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