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欢一直以为,她和晏徊的结合,是两家利益权衡下的结果,是冰冷的契约。所以她之前作天作地,除了因为陆廷,潜意识里也未尝没有对这种被安排命运的反抗。
沈母闻言,失笑地轻轻点了点女儿的额头,语气带着嗔怪:“傻孩子,谁跟你说是商业联姻的,当然是晏徊主动来求娶的啊!”
栖欢彻底愣住了,红唇微张,脑子里有些混乱:“他主动?”
“是啊。”沈母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脸上带着欣慰的笑意,“那时候,你刚从国外散心回来,心情还是不太好,整天没什么精神。晏徊就亲自来了,非常正式地跟你爸爸和我谈了话。他就一个人,坐在这里,腰背挺得笔直。”沈母指了指对面的沙发,眼神温柔,“他说……”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每一个字,“他说他希望能照顾你,让你永远像小时候在沈家花园里追蝴蝶那样,开心快乐,无忧无虑。”
小时候?
栖欢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却抓不真切。她和晏徊……小时候有过交集吗?为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记忆里童年玩伴,似乎只有隔壁那个总爱跟在她后面,会把她举起来摘花的陆廷……
“妈,”她迟疑地开口,带着一丝不确定,“我和晏徊……以前认识吗?在我……在我记得的那些事情之前?”
沈母看着女儿茫然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带上了一丝复杂的心疼:“看来你是真的不记得了。也难怪,那时候你还太小,又受了那么大的惊吓,还发了几天高烧,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她拉着女儿的手,声音放缓:“你记不记得,你大概四五岁的时候,有一次和隔壁陆家那个小子,陆廷,还有当时来我们家做客的晏徊,你们三个孩子在花园里玩。后来天都快黑了,你们三个却都不见了……”
栖欢努力在记忆深处搜寻,只有一些极其模糊混乱的碎片,浓郁的着泥土和铁锈味的黑暗冰冷的触感,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以及,一个似乎很坚定,让她在混乱中隐约感到安心的声音在低声安抚着什么……
“我们当时都快急疯了,到处找,已经报警了。”沈母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带着清晰的后怕,“后来才知道,你们三个是被一伙流窜的坏人盯上,一起绑到了附近一个废弃的旧仓库里。”
“把你们救出来,多亏了晏徊那孩子。”沈母的语气带着由衷的感激和赞叹,“他那时候也才八九岁,比你和陆廷大一些,却出奇的冷静。听后来处理案子的警察说,是他趁着绑匪不注意,偷偷弄松了绑着手的绳子,然后又想办法解开了你和陆廷的。他安抚住吓得直哭的你和慌乱的陆廷,带着你们躲到了仓库里一个相对隐蔽的破旧机器后面。”
“然后,”沈母握紧了女儿的手,“是他发现了仓库顶上有一处破损的缝隙,能看到外面。他认出了那是离我们家后墙不远的地方,就让你和陆廷躲在里面千万不要出声,他自己则冒着风险,从那个缝隙里挤了出去,他年纪小,身形瘦,竟然真的让他钻出去了,然后他拼命跑回来报信,带着大人们找到了那个仓库……”
栖欢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指尖一片冰凉。
原来……他们是一起被绑架的?而晏徊,不仅仅是发现线索,他是在那样危险的境地里,主动保护了他们,想办法解救了他们,并且独自冒险跑出来求救?
那个在她最恐惧无助的黑暗里,带来一丝微光和安全感的影子,那个被她潜意识里依赖、美化了多年,甚至成了她青春期执念的人……竟然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阴差阳错的误会?
“把你们救出来的时候,”沈母的声音低沉下去,“你都吓坏了,小脸惨白,浑身发抖,因为高烧已经开始意识模糊。陆廷那孩子也吓得不轻,脸色发青,腿都软了。只有晏徊,虽然衣服破了,脸上手上还有刮伤,但眼神却很镇定,一直看着大人把你抱起来。”
“你当时烧得迷迷糊糊,嘴里含糊地喊着哥哥,小手在空中乱抓,正好抓住了离你最近的、惊魂未定的陆廷的衣角,死死攥着不松手。陆廷大概也是懵了,也没推开你。大人们看你这般依赖他,问他情况,他语无伦次地也说不太清,只含糊地应着。我们看你好像因此稍微安定一点,加上晏徊那孩子被他父母接过去检查伤势,没在你身边,也就没立刻深究。后来你病好了,关于被绑架那段时间的记忆就很混乱模糊了,只隐约记得黑暗、害怕,和一个哥哥保护了你。大家看你下意识地亲近陆廷,慢慢地,你自己也就认定了那个模糊的人就是陆廷……”
栖欢的心脏像是被重重一击,巨大的荒谬感和铺天盖地的愧疚瞬间将她淹没。
所以,根本不是什么陆廷保护了她?
是晏徊在危急关头冷静地解救和安抚了他们所有人。
是她,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抓错了人,记错了恩情,并将这份错误的执念维系了十几年?
那陆廷呢?他是一直都知道真相,还是后来也选择性遗忘了晏徊的关键作用,默认甚至享受她的追捧?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震惊、心痛、以及对晏徊无边无际的愧疚,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这些年对陆廷的痴缠,她为了陆廷对晏徊做的一切,在真相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是……晏徊?”她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和哽咽,求证般地看向母亲,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是他救了我们……所有?”
沈母肯定地点点头,眼神复杂,既有对往事的唏嘘,也有对女儿的疼惜,更有对晏徊的感激:“是啊,欢欢,一直都是他。只是那时候晏徊性子就闷,不爱说话,救了你们之后也没多宣扬,看他父母当时的意思,好像也不太想声张。后来没多久,他们一家就因为生意重心转移,搬去了国外,好些年没联系。再后来他回国,已经成了能独当一面的晏总,再次见到你,就来家里提亲了。”
沈母温柔地擦拭着女儿不断滚落的泪水,声音轻柔却清晰:“现在想想,或许这就是缘分,是命中注定。他从小就把你放在心上,护着你,长大了,兜兜转转,还是回来找到你,认定你。”
栖欢怔怔地坐在那里,浑身发冷,脑子里一片轰鸣,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崩塌重组。
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晏徊会娶她。
为什么他看她的眼神总是那样复杂深沉。
为什么他会如此纵容她……
心脏疼得厉害,那股强烈的愧疚和心疼几乎让她窒息。她忘了他,还肆无忌惮地伤害他……
“欢欢?”沈母见女儿泪如雨下,浑身颤抖,心疼地把她搂进怀里,“不哭了,不哭了,孩子,都过去了……现在知道了也不晚,以后好好对晏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