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秋雨初歇,空气中弥漫着湿冷的寒意。紫禁城的轮廓在稀薄月光下如同蛰伏的巨兽,沉默而危险。
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掠过宫墙的阴影,悄无声息地避过一队队巡逻的侍卫。云暮身着特制夜行衣,面覆黑巾,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锐利如鹰隼的眼眸。
她的目标明确——位于皇宫最西北角的揽月宫。
那里曾是前朝宠妃的居所,雕梁画栋,极尽奢华,却在王朝更迭中沾染血腥,逐渐荒废。先帝时期便已封锁,严禁任何人靠近,宫人们私下传言那里闹鬼,平添了几分阴森。
但这些,都阻挡不了云暮的脚步。太妃的警告言犹在耳,皇帝的试探步步紧逼,她已没有退路。婉妃为何频频来此?这里是否藏着她与母亲过往的线索?她必须亲自来寻找答案。
越靠近揽月宫,守卫越发稀疏,但空气中那种无形的压抑感却越来越重。残破的宫门被粗重的铁链锁着,上面贴着的封条早已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
云暮没有从正门进入。她绕到宫殿后方,找到一处因年久失修而坍塌的宫墙缺口,如同灵活的狸猫般钻了进去。
院内荒草及腰,在夜风中发出簌簌声响,如同无数冤魂在低语。残破的宫灯在廊下摇晃,发出吱呀的呻吟。主殿的窗户大多破损,黑洞洞的窗口像一只只窥探的眼睛。
她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向主殿。殿内蛛网密布,灰尘堆积,倒塌的屏风、碎裂的瓷器随处可见,一派破败凄凉。月光透过破洞的屋顶照射下来,在地上投下惨白的光斑。
云暮屏住呼吸,仔细搜寻着。她不相信婉妃一次次冒险前来,只是为了凭吊这座废宫的荒凉。这里一定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她的目光掠过布满灰尘的梳妆台,倒塌的书架,最终停留在内室那张巨大的拔步床上。床幔早已腐朽成破布,床板也塌陷了一半。
直觉指引着她。她走到床边,指尖在雕花床柱上细细摸索。冰冷的木质,繁复的花纹……忽然,她的指尖在其中一处莲花浮雕上顿住。那花瓣的触感,似乎与旁边几片略有不同,更加光滑,仿佛经常被摩挲。
她尝试着用力按下去。
“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响动从床板下方传来。她心中一凛,小心地移开塌陷的床板,只见床底的地面上,竟悄然滑开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一股带着陈腐气息的冷风从洞中涌出。
密道!
云暮没有丝毫犹豫,取出火折子点燃一支小巧的蜡烛,俯身钻了进去。
密道狭窄而潮湿,石阶上布满青苔,向下延伸。她小心翼翼地步步前行,烛火摇曳,将她孤独的身影投射在冰冷的石壁上。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出现了一间小小的石室。石室中央只有一张石桌,桌上放着一个不起眼的、裹着油布的盒子。
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就是它!
她走上前,吹掉盒子上的灰尘,解开油布。里面是一个紫檀木盒,并未上锁。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盒盖。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叠泛黄的信笺,以及几件小巧的、女子常用的旧物——一枚成色普通的玉簪,一对素银耳坠。
她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展开。信上的字迹清秀婉约,是女子的笔迹,而内容……却让她瞳孔骤缩!
这并非情信,也非日常琐记,而是一封未曾写完的、记录着某种惊人秘密的手札!字里行间提到了“军械”、“边境”、“巨额银钱往来”,以及几个模糊的代号。而信的末尾,提到了一个关键人物——“柳公”!
柳阁老!
云暮的心脏狂跳起来。婉妃在暗中调查柳阁老?调查他与边境军械贩卖的勾当?
她颤抖着拿起另一张残破的信纸,这似乎是一封回信,字迹不同,更为温婉熟悉。当她的目光落在信纸末尾那个小小的、熟悉的批注上时,整个人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那是一个小小的、用朱砂绘制的平安锁图案——那是她母亲独有的标记!在她年幼时,母亲检查她功课时,总会在一旁画上这个小小的平安锁,祈她平安顺遂!
而平安锁旁边,还有一行细若蚊蝇的小字批注:“此事牵连甚大,婉姐姐务必小心,证据需妥善藏匿。”
婉姐姐!
母亲称婉妃为“婉姐姐”!
她们果然相识!而且关系亲密!母亲不仅知道婉妃在调查柳阁老,甚至可能参与其中!
所以,沈家当年的灭门……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政敌倾轧,而是因为母亲协助婉妃调查,掌握了柳阁老乃至其背后更大人物(很可能是皇帝!)叛国牟利的证据,才招致了杀身之祸!
那幅与她酷似的画像,此刻也有了更合理的解释——或许,她长得像的并非婉妃本人,而是婉妃与母亲家族中某个共同的特征?又或者,婉妃与母亲本就是血缘至亲?
无数的线索和猜测在她脑海中疯狂碰撞,拼凑出一个令人心惊胆战、却又无限接近真相的轮廓!
她紧紧攥着那半封残信,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不是害怕,是愤怒,是十年血海深仇终于找到明确方向的激动,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命运巨大阴影笼罩的悲凉。
母亲,婉妃,她们都因这黑暗的秘密而殒命。
而现在,这复仇的火炬,传递到了她的手中。
就在她心潮澎湃之际,密道入口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
“咔嚓。”
是枯枝被踩断的声音!
有人来了!
云暮瞬间吹熄烛火,将木盒迅速塞入怀中,整个人紧贴冰冷的石壁,屏住了呼吸。
黑暗中,她听到了不止一个人的、极其轻缓却带着杀意的脚步声,正朝着密道深处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