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不安地跳动着,将三个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拉长、扭曲。信纸燃尽的灰烬在空气中打着旋,缓缓落下,带着一股焦糊的气味,也带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最终,是楚玄先开了口,他指节分明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叩,声音低沉而平稳:“故国?”他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听不出什么情绪,但那双看向沐晴的眼睛里,却带着审视与考量,“他们沉寂了这么久,选在此时现身,意欲何为?”
闻人宴掩唇低咳了两声,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异样的潮红,他拢了拢厚重的狐裘,声音虚弱却清晰:“来者不善。只怕……是冲着沐姑娘来的。”他的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表象,直指核心。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沐晴的过去是一道不愿触碰的伤疤,此刻被揭开,带来的绝不仅仅是回忆。
沐晴感到喉咙有些发紧,她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让她迅速冷静下来。她走到桌边,指尖划过光滑的桌面,留下无形的轨迹,声音努力维持着镇定:“他们的意图暂且不明,但既然出现在了郭崇山身边,就成了我们必须清除的隐患。原计划不变,而且要更快,必须在对方布局完成之前,打掉郭崇山这个明面上的靶子,切断他们可能伸向我们的触手。”
“釜底抽薪,是为上策。”楚玄微微颔首,认可了这个判断,但他话锋一转,目光沉静地看向沐晴,“只是,如此一来,我们便从暗处被逼到了明处。沐晴,你可想清楚了?一旦动手,再无转圜余地。”他问的不仅仅是策略,更是她的决心。
沐晴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清晰而坚定地回答:“我早已做出选择。这里,阎王殿,才是我的安身立命之所。过去种种,与我再无瓜葛。”那个所谓的故国,给予她的只有冰冷的算计和无法言说的压抑,割舍它,她心中并无太多波澜,唯有对潜在报复的警惕。
“善。”楚玄不再多言,起身,玄色衣袍带起一阵微凉的风,“宫中之事,我来周旋。你们放手去做。”他的话语简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随即转身离去,背影挺拔如松。
闻人宴也缓缓站起身,他的动作有些迟缓,似乎耗费了他不少气力。“既然沐姑娘心意已决,那老夫这把老骨头,也该去活动活动了。”他走向门口,在门槛处微微停顿,侧过半张脸,昏黄的灯光在他清癯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万事小心。”这句嘱咐极轻,却沉甸甸地落在了沐晴心上。
书房内终于只剩下她一人。先前强撑的镇定如同潮水般退去,疲惫感悄然袭来。她坐回椅中,抬手用力揉了揉眉心。故国……像一道早已结痂的伤疤,忽然被人从外面狠狠叩击,带来闷钝的疼痛和强烈的不安。他们是谁?为何而来?是试探,是警告,还是……更危险的信号?
“吱呀——”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沐晴瞬间警觉,脊背挺直:“谁?”
一颗脑袋探了进来,是去而复返的萧绝。他脸上带着点不自然的神情,手里拎着一个朴素的食盒,大步走了进来,将食盒往桌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看你晚膳没动几筷子,”他声音粗嘎,眼神飘忽,就是不看她,“厨房还剩些点心,凑合吃吧。”
沐晴怔了一下,看着那粗糙的木制食盒,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这个向来只懂冲锋陷阵的汉子,何时学会了这般细心的关照?
她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糕点和一碗还冒着微微热气的粳米粥。
“赶紧吃,别放凉了。”萧绝催促道,目光这才落到她脸上,仔细看了看,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刚才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对杀意和危险有着野兽般的直觉,对她在意之人的情绪变化,同样敏锐得惊人。
沐晴拿起一块小巧的桂花糕,送入口中,甜软的滋味在舌尖化开,稍稍驱散了心头的阴霾。
“没什么,”她咽下糕点,语气轻松了些,“只是在想后续的事情可能会有些棘手。”
萧绝闻言,眼中凶光一闪,周身瞬间散发出沙场悍将的凛冽气势:“哪个不开眼的敢让你为难?老子去拆了他的骨头!”
看着他这副随时准备为她踏平一切障碍的模样,沐晴心中暖流淌过,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没到需要你动手的时候。先把眼前的正事办好。”
萧绝盯着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判断她话中的真假,最后才瓮声瓮气地道:“行,听你的。不过说好了,真要动手的时候,必须第一个叫我。”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笨拙的关切,“你……别什么事都自己扛,我们这些人,不是摆设。”
说完,他似乎不太习惯说这样的话,几乎是立刻转身,逃也似的大步离开了,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沐晴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桌上简单却暖心的食物,唇角不自觉地带起一丝微弱的弧度。来自同伴的守护如此真切,正因如此,她才更要守住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故国的阴影如同窗外沉沉的夜色,无声渗透,她必须更快、更准地出击,在暗处的敌人彻底浮出水面之前,将眼前的危机连根拔起,同时,也要开始警惕那来自过去的、未知的风暴。
夜雾渐浓,危机潜伏,余音未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