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不紧不慢地又溜过去几天。
王铁柱依旧每日雷打不动地来废丹房报到，抢着干完所有的杂活，然后便抓紧时间在空地上修炼，偶尔遇到疑难，便用张老头那套“自己琢磨”的法子去尝试，虽偶有磕绊，但进展竟也比以往按部就班时快上不少，练气四层的修为愈发稳固。
张老头乐得清闲，大部分时间不是喝茶，就是揣着手在附近溜达，偶尔会拎着那个破药篓和锈药锄在废丹房周围转悠，东敲敲，西挖挖，像是在勘探什么，又像纯粹是无聊打发时间。那块从炉灰里扒拉出来的金属残片，自那日在灵兽谷轻微异动后，便再无声息，安静地躺在他的袖袋深处。
这日，正是月初，该领份例的日子。
青云宗的份例，包括下品灵石和基础的“聚气丹”，是外门弟子和杂役修炼、维持生计的根本。杂役的份例虽远不如弟子，但对于张老头这种“关系户”，仙帝儿子可是交代了按内门弟子标准的三倍发放，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张老头揣着那块刻着“张老三”的木牌，晃晃悠悠地来到了位于半山腰的外门执事堂。
执事堂前颇为热闹，不少外门弟子和杂役排着队，依次从窗口领取自己当月的资源。人人脸上都带着期盼，毕竟这关系到未来一个月的修炼进度。
张老头排在了队伍末尾，他那身破旧杂役服和苍老模样在人群中显得有些扎眼，引来不少好奇或鄙夷的目光。他也不在意，耷拉着眼皮，像是在打盹。
队伍缓慢前进。轮到张老头时，他将木牌递进窗口。
窗口后面坐着的，正是前几天刚去废丹房“视察”过的刘能执事。他抬起眼皮瞥了一眼木牌，又瞥了一眼张老头，眼神淡漠，随手从身后的架子上取下一个小布袋，丢了出来，落在台面上发出轻响。
“张老三，你的份例。”刘能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张老头拿起那个灰扑扑的小布袋，入手轻飘飘的，跟他预想中的三倍份量相去甚远。他打开袋口，往里瞅了瞅。
里面躺着五块黯淡无光、灵气微弱的下品灵石，以及三颗色泽浑浊、散发着劣质药味的聚气丹。
这分明就是最普通杂役的标准份例，甚至那三颗聚气丹的成色，比标准份例还要差上一筹！
张老头眨了眨眼，抬起头，看向窗口后的刘能，脸上堆起困惑的笑容：“刘执事，这…这数目，是不是有点不对啊？李长老当初跟我说…”
“李长老？”刘能打断他，嘴角扯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哪个李长老？张老三，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宗门规矩，杂役份例就是每月五灵石，三丹药！白纸黑字，明明白白！怎么，你还想要多少？”
他声音提高了几分，引得周围排队的人都看了过来。
“就是，一个废丹房杂役，还想领多少？”
“怕不是想灵石想疯了吧？”
“刘执事还能克扣他的不成？”
议论声低低响起，充满了对张老头的不屑。
张老头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似乎有些手足无措，他搓着手，压低声音道：“可是…刘执事，当初安排我来的时候，确实说过是三…”
“三什么三！”刘能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张老三！我警告你，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份例就是这些，爱要不要！再敢聒噪，信不信我连这点都给你扣下！”
他眼神凶狠，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一个毫无背景的老杂役，就算当初是李牧云长老安排的又怎样？李长老日理万机，难道还会为一个废丹房的老废物出头？这油水，他刘能克扣定了！谁会为一个杂役说话？
张老头被他吼得缩了缩脖子，脸上露出惧怕的神色，连忙抓起那个轻飘飘的布袋，点头哈腰：“要，要…多谢刘执事，多谢执事…”
他不敢再多说半句，攥紧那个份例袋，在周围一片嘲讽和怜悯的目光中，脚步匆匆地离开了执事堂，背影仓惶又狼狈。
刘能看着他那副窝囊样，冷哼一声，心里更是笃定。这种老废物，最好拿捏。
……
张老头一路“仓惶”地回到北山废丹房。
直到走进他那间小木屋，关上吱呀作响的木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他脸上那惶恐卑微的表情才瞬间褪去，恢复成一贯的平静，甚至带着点玩味。
他将那个份例袋随手扔在硬板床上，发出几声灵石碰撞的轻响。
五块劣质灵石，三颗废丹不如的聚气丹。
“呵。”他轻笑一声，摇了摇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儿子啊儿子，你这安排，漏洞不小啊。”
他早就料到可能会有这种情况。仙帝的威慑力在九天之上，到了这下界宗门，经过层层传递，到了刘能这种底层执事这里，早就变了味，或者干脆被选择性遗忘。再加上他这副故意示弱的老杂役形象，被人欺压简直是必然。
他并不在意这点资源。别说三倍内门弟子份例，就是三十倍、三百倍，在他眼里也跟尘土没什么区别。他在意的是这个过程背后反映出的东西——这个青云宗的管理，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井然有序。
连最基本的份例发放都能被如此明目张胆地克扣，而且看刘能那有恃无恐的样子，恐怕这种事绝非个例。
“水有点浑啊…”他摸了摸下巴，目光再次落在那扇通往废丹房的破木门上。
外面的麻烦是小麻烦，里面的“麻烦”，才是他暂时留在这里的原因。
不过，刘能这只“小鬼”…
张老头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极淡的、如同老猫戏弄老鼠般的光芒。
“也不能太由着他蹦跶…免得扰了老头子我养老的清静。”
他走到床边，拿起那三颗劣质聚气丹，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火毒未净，杂质超标…吃这玩意儿，跟慢性自杀差不多。”
他随手将三颗丹药扔进墙角一个空瓦罐里，像是丢弃垃圾。
然后，他拿起那五块下品灵石，在手里掂量了一下。
“蚊子腿也是肉…不能浪费。”
他揣起灵石，背着手，又晃悠出了木屋。
养老的日子还长，总得找点乐子。
顺便，清理一下耳边嗡嗡叫的“苍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