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场的混乱与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崇熙帝便下令启程回宫。圣驾仪仗在肃杀的氛围中匆匆离去,留下部分人马清理现场,继续调查。
回到侯府后,姜秣在她的耳房静养。
司景修让她安心养伤,旁的杂事一概免去。
府中上下皆知她是为了救大小姐才受的伤,待遇自然不同往日。侯爷和侯夫人亲自来看过,又赏下了许多金银、补品和绫罗绸缎,侯夫人更是让惠云,专门照料姜秣的起居。
“姜秣别乱动了,仔细着伤口。”惠云扶起想要坐起来的姜秣道。
姜秣靠在软枕上,轻声道:“有劳了惠云,辛苦你来照顾我。”其实姜秣这会内里的药效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剩皮外伤。
“谢什么,来这照顾你还能跟你多说话,我高兴还来不及,而且你救了小姐和羲王殿下,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能活着,姜秣你真厉害,”惠云给她倒了杯水,浅笑道:“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那便借你吉言了。”姜秣接过水杯,向惠云道谢。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姜秣向司景修请示能否能出府养伤,司景修并未同意,只道:“府中医药齐全,人手也足,待你伤势稳定些,再想出门散心不迟,届时我会多给你几日休沐的时间。”语气虽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这么说姜秣会有一长段时间不用干活,姜秣便欣然接受了。
在房中静养了几日,除了惠云和来诊脉的府医,姜秣见得最多的便是前来探视的司静茹。而司景修却像是消失了一般,再未露面。
“惠云,你今日若是有事,可以不用来照看我,如今我已经好很多了。”姜秣见惠云午后才过来,想着她许是有什么事要做。
惠云端着汤药进来,递给姜秣,“也不是什么事,就是林大哥手头有事,不好给三公子煎药,让我临时去帮看了火候。”
姜秣接过药碗,“给三公子煎药?”
惠云想起姜秣这几日都在耳房不知道,便给她解释道:“三公子前几日被皇上责罚,挨了三十的板子,如今也在自己屋子里养着呢。”
姜秣微微一怔,“公子被罚了?”她立刻联想到围场行刺之事,想必是护卫不力之责。
“可不是嘛,”惠云压低声音,“听说伤得不轻,老夫人和夫人都心疼坏了。”
姜秣了然点头,惠云又拉着她说别的事,例如紫菱生的儿子如今要入族谱,五爷又纳了妾等等。
又过了五六日,姜秣的精神也好了许多,已能和惠云坐在茶室门口晒着太阳说话了。
这日午后,她正靠在窗边的榻上看话本子,忽听得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抬眸看去,便见司景修撩帘走了进来。
他脸色仍有些苍白,行走间姿态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但目光却径直落在她身上。
姜秣放下书,下意识地想站起身:“公子。”
“别动。”司景修几步上前,虚虚按了下她的肩膀,动作间带着克制。
他则在榻边放了软垫的木椅上坐下,显然动作间牵动了臀腿部的伤,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姜秣将他这细微的异样看在眼里,心中不免暗道:他带着伤,何必亲自过来?
“伤势如何了?”司景修看向姜秣率先说话。
“回公子,已大好,劳公子记挂。”姜秣规矩地回答。
司景修“嗯”了一声,目光扫过她放在小几上的手腕,那里还缠着细布。他忽然伸手,指尖极轻地触碰到细布的边缘。
姜秣下意识地缩回手,便看到司景修的手触碰一瞬即离开。
“换药了吗?”他问。
“惠云刚换过。”姜秣觉得屋内的空气似乎有些凝滞。
“那就好。”司景修收回手,似乎看出她的疑惑,他只淡淡道:“整日在屋里闷着,过来走走。”
“公子身上的伤好了?”姜秣不由问道,自司景修被责罚也不过十来日,还是30大板,想来是是年轻人体质好。
没想到姜秣会问这个,司景修移开姜秣看过来的视线,微微颔首应了一声,“嗯。”
他并未再多说什么,也没有提起自己受罚之事,只是就这般坐着,目光时而在她脸上停留,时而又落在她受伤的手臂。
姜秣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公子,我想休息了,望公子见谅。”
司景修将她的疏离看在眼里,眸色深了深,他并不急于点破,只是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相处。他知道她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这就够了。
“嗯,好好养着,”又坐了片刻,他起身,声音低沉,“缺什么,直接让惠云来回我。”
姜秣点头应是。
看着晃动的门帘,姜秣轻轻吐出一口气。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他却来得越发频繁。
起初只是询问伤势,后来渐渐给她带来几卷新寻的话本子,说是给她解闷,或者有时甚至只是在午后静坐片刻,什么也不说,陪着她看窗外斑驳的树影。
他的举动体贴入微,却又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
姜秣不太适应司景修突如其来的、密切的关心,她看着落座于不远处看册子的司景修,眉头轻蹙了一下,忍不住道:“公子身上有伤,实在不必常来奴婢这。”
司景修凝视着她,目光深沉:“在我面前,不必总是自称奴婢,而且我想来看看你。”
这句话说得太过直白,姜秣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只得垂眸避开他的视线。
司景修抬眸看她,眼中是她看不懂的深邃,“那日看到你浑身是伤的样子,我很后悔。”
姜秣怔住,随后她急忙道:“保护小姐是奴婢的本分,公子不必如此。”
室内一时寂静,只听得见彼此交错的呼吸声,他的目光太过炽热,几乎要将她灼伤。
“姜秣,”他直呼她的名字,声音轻得像叹息,“你可知我......”
“公子!”姜秣猛地站起身来,“天色不早了,您该回去换药了。”
司景修看着她慌乱的模样,良久,轻轻叹了口气:“好。”
他起身走向门口,在门边停顿片刻,却没有回头,“明日我再来看你。”
直到他的脚步声远去,姜秣才缓缓坐下。
窗外,暮色渐浓,姜秣望着天边最后一丝霞光,心中一片纷乱。
司景修的心思,她似乎窥见了一角,但这并未让她感到欣喜或慌乱,只觉得麻烦,她能不能装死,嗯,装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