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宾客寂静无声,唯有赵秀儿压抑的抽泣在庭院中回荡,而脸上此刻布满泪痕。
李父怒不可遏,直指赵秀儿,厉声喝道:“来人!将此人押送官府!”一声令下,两名侍卫应声上前,便要拖走赵秀儿。
就在二人伸手拿下赵秀儿之际,赵秀儿猛地挣脱束缚,踉跄跪行数步,扑倒在地,声泪俱下地哭求:“老夫人!月珊!求你们念在往日情分,饶过我这一回吧!”
她抬起泪眼,声音凄切道:“这些年,秀儿虽顶着孟兰茵的身份,可对老夫人、对月珊、对将军府,是真心实意的啊!”
“老夫人腰腿不适,每逢阴雨天,都是秀儿亲手为您捶背揉腿,一按就是半个时辰,从不假手他人。”她哽咽着,目光恳切地望向秦老夫人,“去年您染了风寒,高烧不退,是秀儿守了您整整两夜,亲自煎药尝药,衣不解带地伺候,这些,难道都是假的吗?”
秦老夫人闻言,神色微动,显然想起了那些日夜。
赵秀儿又转向李月珊,泪珠滚落:“月珊,你可还记得?去年你为那幅百字贺寿图发愁,是我陪你熬了七个日夜,一针一线地帮你修改。你夸我绣工精湛,说这府里再找不出第二个像我这般懂你心思的人。”
她伸手指向李月珊腰间佩戴的一枚香囊,“这是你去岁生辰,我给你绣的。香囊上面的图样,你说最是喜欢,日日佩戴。我对你,从来都是真心相待啊!”
李月珊看了看腰间的香囊,又看了看赵秀儿,眼神复杂。
赵秀儿她环视众人,伏在地上,肩头颤抖,“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错了。可我这些年的付出,难道就一文不值吗?求老夫人、将军、夫人、月珊,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饶我这一次吧!”
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哀声道:“我愿意离开京城,永不回来。只求留我一条生路,让我余生能忏悔罪过...”
满堂寂静,众人面面相觑。赵秀儿这番话确实戳中了李府一些人的心软处,毕竟这些年来,她的确对府中上下照顾得妥帖周到。
秦老夫人握着真孟兰茵的手,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这时,沈祁忽然起身,行至院中,朝秦老夫人与李父拱手一礼,他目光扫过瘫软的赵秀儿,“李将军,此事牵涉匪患,背后恐有隐情。在下先将赵秀儿收押回大理寺,待宴后细细审问,也好追查匪徒下落,以绝后患。”
李父颔首:“那边有劳沈大人了。”随即挥手,两名护卫立即上前将赵秀儿带下。
赵秀儿猛地抬起头,泪水还挂在睫毛上,向沈祁的眼睛里,此刻写满了震惊与刺痛,“沈…沈大哥?你……”
就在片刻前,当她看到沈祁起身时,心底竟还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她甚至幻想,他此刻站出来,或许会为她说上一言半句。
可他说的,是收押,是审问。
那双她偷偷描摹过无数次、清冷如墨玉的眼睛,此刻平静无波地扫过她,如同审视一件证物,一个囚犯。没有半分她奢望的怜惜,全然是对待陌生人的公事公办。
“不…”她下意识地摇头,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不仅仅是害怕,更是某种信念崩塌的绝望。
她对他那点执拗的男女之情,在此刻化作最尖锐的嘲讽,刺得她体无完肤。他曾经的拒绝言犹在耳,此刻的行动更是将她的痴心妄想碾得粉碎。
沈祁甚至没有回应她的目光,只是微微侧身,对赵秀儿身后的两名侍卫略一颔首,那两侍卫一左一右架住了赵秀儿的胳膊。
经过沈祁身边时,她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发出如同呓语般的声音,带着泣血的颤音,“连你…也要如此对我么?”
沈祁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终究未发一言,身形挺拔如松,未曾为她偏移半分。
赵秀儿不再看沈祁,她那双曾盈满爱慕的眼眸彻底黯淡下去,只剩下一片死灰。
满堂宾客看着赵秀儿被带离,李府并未有人出声阻拦。
在赵秀儿被带走后,孟兰茵此刻已拭去泪水,朝着众人深深一拜,“多谢诸位帮兰茵主持公道。”
秦老夫人伸手扶起她,目光温和,“好孩子,你受苦了。”
这时,一旁的李月珊缓步上前,轻声道:“兰茵一路奔波,又经此大变,想必身心俱疲,不如与三姨奶奶下去稍作休整,换身衣裳。”
秦老夫人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道:“正是,正是!快带兰茵和三妹去我院里歇息。”
待二人离去,宴席上的气氛依旧微妙。丝竹声早已停歇,宾客们低声交谈着方才的惊变。
“这赵秀儿此番行径,倒叫人想起升米恩,斗米仇的古训。”
“孟家真心待她,她却将自己活成了真正的孤女,真是可悲。”
李月珊回到座位举杯,“方才一段插曲,扰了诸位雅兴。今日既是我的生辰,也是兰茵归家的好日子,双喜临门。”她从容的气度瞬间化解了场面的尴尬,宾客纷纷举杯回应。
宴席将散时,换了一身浅青衣裙的孟兰茵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洗去风尘后,她眉眼间的清雅气质越发明显,举止端庄得体。
几位与秦家交好的夫人纷纷上前问候,言语间满是怜惜。
司静茹和姜秣站在廊下,看着这一幕,对身边的姜秣轻声道:“经此一事,她怕是再难轻易相信他人了。”
姜秣目光看着不远处的孟兰茵,“如此世道,心存戒备,于她而言并非坏事,若能走出心牢,也未必不能活出另一番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