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平稳停靠在胡州南站。
南方的潮湿空气瞬间涌入车厢,与北方的干爽截然不同。
出站,上车,楚澜安排的车辆早已等候。
车辆驶入市区,最终停在了一处闹中取静的老式五星级酒店门前。
酒店并非崭新的玻璃幕墙建筑,而是由颇有年头的欧式风格大楼改造。
楚澜显然早已安排妥当。许心和王天河的房间相邻,都在楚澜的套房同一层。
“先休息一小时,然后带你们去尝尝地道的胡州菜。”楚澜将房卡递给许心,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掌心,语气自然,“这里的老字号,不提前预约,可吃不上。”
王天河立刻响应:“没问题!楚澜姐安排就行!我这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一小时后,众人在酒店大堂汇合。
楚澜换了一身藕荷色的真丝连衣裙,更显身段窈窕,气质出众。
她领着二人,穿街过巷,对胡州的道路似乎极为熟悉,最终走进一条青石板铺就的老街,在一家门面不大、但古色古香的餐馆前停下。
招牌是朴实的木匾,上书“老胡记”三个字。
店内装修雅致,包厢早已预留。
落座后,楚澜也不看菜单,直接对服务员报了几个菜名:“醉蟹、鳜鱼、龙井虾仁、东坡肉、定胜糕……再配一壶今年的明前龙井。”
服务员应声而去。
王天河咋舌:“楚澜姐,你这比本地人还熟啊!”
楚澜微微一笑,目光却看向许心:“来过几次,恰好这家合我胃口。许师傅呢?对南方菜可还习惯?”
许心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我不挑。美食和美器一样,关键在于本质和火候。”
楚澜挑眉:“哦?那许师傅觉得,我算是‘本质’好,还是‘火候’到位?”
许心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看着她:“楚小姐自然是‘本质’极佳,至于‘火候’……似乎总是差那么一点点,让人看不透,抓不着。”
楚澜闻言,非但不恼,反而笑出声来,眼波流转:“许师傅这是怪我太神秘了?女人嘛,总得留点悬念,不然男人很快就失去兴趣了,不是吗?”
王天河在一旁挤眉弄眼,埋头猛嗑桌上的免费瓜子,假装自己不存在。
这时,凉菜先上来了。晶莹剔透的醉蟹,散发着酒香。
楚澜主动用公筷给许心夹了一块蟹膏最饱满的部位,放到他面前的骨碟里:“尝尝这个,这里的醉蟹是一绝。用的是上好的花雕,醉足了时辰,味道都渗进去了。”
许心没有推辞,尝了一口,点头:“确实不错,酒香醇厚,蟹肉鲜甜,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他顿了顿,补充道,“就像楚小姐做事,分寸感总是很好。”
楚澜托着腮,看着他:“许师傅这是在夸我,还是在点我?”
“实话实说。”许心神色不变,“比如这次南下,楚小姐的时间点就掐得极准。”
楚澜笑了笑,不接这话茬,反而问道:“许师傅这趟来胡州,所谓的‘私事’,不知方不方便透露一二?或许,我真的能帮上忙。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多个人多条路。”
许心放下筷子,看着她:“楚小姐消息灵通,难道会不知道我来做什么?”
楚澜与他对视,眼神清澈又深邃:“我知道你在找东西,一件很重要的瓷器残片,可能和……你父亲有关。但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更不知道它现在在哪里。胡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古玩圈子更是盘根错节,盲目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许心心中微动,楚澜果然知道一些,但似乎并不清楚是曜变天目。
他沉吟片刻,说道:“是一件宋瓷残片,对我很重要。至于具体是什么,请恕我暂时不便明言。”
“理解。”楚澜点点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过,既然和瓷器有关,又是宋瓷,那明天的私人交流会,你更要去看看了。据我所知,组织者手里,经常有些来路特别、不好公开示人的‘生坑’或者‘隐珍’,说不定就有你要找的东西。”
“希望如此。”许心道。
这时,热气腾腾的鳜鱼上来了。
楚澜又自然地用勺子舀了最嫩滑的鱼腹肉,连同一勺芡汁,一起放到许心碗里:“这鱼的功夫全在火候和勾芡上,快尝尝。”
王天河终于忍不住,小声嘀咕:“楚澜姐,我也想吃鱼……”
楚澜失笑,也给王天河夹了一大块:“少不了你的。看你这孩子,饿坏了吧?”
王天河立刻眉开眼笑:“谢谢楚澜姐!还是楚澜姐疼我!”
许心看着碗里的鱼肉,又看看楚澜,忽然道:“楚小姐对我这般照顾,倒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了。”
楚澜眨眨眼,语气带着一丝俏皮:“许师傅是贵客,又是难得的……知己。我尽地主之谊,不应该吗?还是说,许师傅不习惯被别人照顾?”
“习惯靠自己。”许心淡淡道。
“有时候,靠靠别人,或许能走得更快,更省力。”楚澜意有所指,“尤其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许师傅,你说呢?”
许心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仔细品尝了那块鱼肉,才缓缓道:“靠别人,确实省力,但容易迷失方向。我还是习惯自己看清楚路再走。”
楚澜看着他坚定的侧脸,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主食定胜糕上来,小巧精致,色泽粉红。
楚澜拿起一块,却没有自己吃,而是递到许心嘴边,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尝尝这个,寓意很好,预祝我们这次南下,一定胜利。”
这个动作过于亲昵,连王天河都停下了咀嚼,瞪大眼睛看着。
许心看着近在咫尺的糕点,又看看楚澜带着笑意的眼睛,没有躲闪,也没有立刻去接。包厢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几秒。
他微微倾身,就着她的手,轻轻咬了一口那定胜糕,细嚼慢咽后,才开口道:“味道不错,甜而不腻。不过,楚小姐,这‘我们’……指的是?”
楚澜收回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他唇瓣触碰的细微感觉,她面色不变,甚至带着一丝狡黠:“当然是指我们三个啊。难道许师傅以为,还有别的什么意思?”
许心看着她故作无辜的样子,忽然笑了,这次的笑容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痞气:“楚小姐说是,那就是吧。反正,我这人比较实在,只看实际行动。”
楚澜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哦?那许师傅觉得,什么样的‘实际行动’,才算有诚意?”
许心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磁性质感:“比如……告诉我,楚小姐为什么对我父亲的事情,对我寻找的东西,如此‘热心’?”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仿佛有无形的火花迸射。
王天河感觉自己像个巨大的电灯泡,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楚澜与许心对视片刻,忽然莞尔一笑,如同冰雪初融:“如果我说,我只是单纯地对许师傅你这个人感兴趣,你信吗?”
“信。”许心点头,靠回椅背,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稳,“就像我也对楚小姐你这个人,很感兴趣一样。”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既像是回应她的暧昧,又像是在强调彼此的试探。
楚澜深深看了他一眼,知道今晚很难从他嘴里套出更多关于残片的信息,便也不再纠缠,转而聊起了明天交流会的细节。
“组织者姓赵,圈里都叫他赵老板,在胡州乃至东南沿海的古玩圈能量不小。他组织的交流会,门槛很高,东西也杂,真真假假,全凭眼力。明天我们以我朋友的身份进去,许师傅你多看少说,遇到感兴趣的东西,给我暗示就行。”
许心点头:“明白。我会见机行事。”
这顿饭在一种微妙而暧昧,又暗藏机锋的氛围中结束。
结账出门,南方的夜生活刚刚开始。
老街两旁店铺灯火通明,人流如织。
楚澜很自然地走在许心身侧,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胡州的夜景不错,尤其是古运河那边,要不要去走走?”楚澜提议,声音在夜晚显得格外轻柔。
王天河立刻识相地摆手:“那个……楚澜姐,心哥,我吃太撑了,想先回酒店躺会儿,你们去吧,不用管我!”说完,不等两人反应,一溜烟就跑了。
许心看着王天河消失的方向,无奈地摇了摇头。
楚澜轻笑:“你这朋友,倒是挺有眼力见儿。”
许心转头看她:“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了,楚小姐可以更直接一点了吗?”
楚澜歪头看他,路灯的光晕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许师傅想让我怎么直接?”
“比如,直接告诉我,你引我来胡州,真正的目的是什么?”许心停下脚步,看着她,“我不相信仅仅是为了帮你掌眼找官窑,或者单纯对我‘感兴趣’。”
楚澜也停下脚步,与他对视,夜色中她的眼眸亮得惊人:“如果我说,我的目的和你的目的,在某个点上是一致的,你信吗?”
“一致在哪个点?”
“都不希望那片残片,落入某些不该落入的人手中。”楚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分量。
许心心中一震,面上不动声色:“哪些人?”
“现在还不能说。”楚澜摇头,“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在找到那片残片之前,我们是盟友。至于找到之后……”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难以捉摸,“就看许师傅的选择了。”
许心沉默片刻,开口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楚澜忽然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
她的手指微凉,触感细腻。“就凭我知道,那片残片背后牵扯的,不仅仅是一件瓷器那么简单。就凭我……不想看到你出事。”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罕见的认真,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许心能感觉到她指尖传来的微颤,他低头看着被她握住的手腕,没有挣脱。
过了好一会儿,许心才缓缓抽回手,语气听不出情绪:“走吧,不是要看夜景吗?”
楚澜看着他率先向前走的背影,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复杂的弧度,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