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柱还在村委会门口跳脚,李慕白已经把记账本塞回抽屉,转身去翻合作社的采购清单。他刚在纸上写下“有机肥三吨,下周到货”,苏婉清猛地推门进来,手里攥着几张报纸,脸比锅底还黑。
“出事了!”她把报纸拍桌上,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省城好几家小报,全在说咱们的菜有毒!”
李慕白低头一看,头版赫然印着《惊!青山村“绿色蔬菜”竟是剧毒作物》《合作社敛财骗局曝光,村民血汗钱打水漂》。配图是他家菜地的照片,还加了红圈标注“疑似违规喷洒剧毒农药”。
他翻了一页,另一篇更离谱:“知情人士透露,李慕白曾秘密联系境外组织,获取非法种植技术。”
“境外?”李慕白差点笑出声,“我连县城都跑不勤,还能飞到境外学种菜?他们当我是孙悟空?”
苏婉清没笑:“绿源酒楼刚打电话,说要暂停采购。还有两家超市也发了函,说要重新评估合作。”
李慕白把报纸折好,放在一边,语气平静:“他们不敢碰我们的菜,就只能毁我们的名。”
苏婉清一愣:“你……不急?”
“急有用吗?”他站起来,顺手抄起墙角的竹扫帚,把地上几片被带进来的雪泥扫出门外,“现在急的人,应该是我们吗?人家花大价钱买通媒体,就等着我们跳脚、喊冤、满街贴大字报。咱们一乱,他们就赢了。”
他把扫帚靠墙放好,回头看着苏婉清:“去喊王铁柱,让他十分钟内到村委会。再通知老支书和赵老汉,今晚开会。我要让全省知道,谁在背后放冷箭。”
苏婉清点头要走,又停下:“你真打算硬扛?万一……风投那边也信了这些鬼话?”
“风投?”李慕白冷笑,“他们本来就不信我们能活过冬天。现在有人帮他们找退场理由,他们巴不得呢。”
苏婉清咬了咬嘴唇:“可咱们刚缓过来……”
“所以更不能退。”李慕白打断她,“咱们靠王铁柱一条命换来一笔钱,靠的是信。今天因为几张破报纸就把信丢了,以后谁还敢帮我们?”
苏婉清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笑了:“你这人,穷得叮当响,胆子倒比天大。”
“穷不怕。”李慕白拿起笔,在黑板上写下“谣言”两个字,“怕的是自己先信了别人说的话。”
当晚,村委会会议室挤满了人。王铁柱坐在最前排,手里捏着半块冷馍,一边啃一边听李慕白讲情况。
“目前退订的会员有二十三人。”苏婉清念着名单,“大多是省城的,看了广播台的特别节目后打来的。”
“什么节目?”王铁柱咽下馍,嗓门不小,“说咱们菜里有砒霜?”
“差不多。”李慕白接过话,“节目里请了个‘农业专家’,说我们的种植方式违反自然规律,长期食用会导致肝肾衰竭。”
“放屁!”王铁柱一拍桌子,“我天天吃,咋没见我吐血?我爹妈也吃,狗都比他们精神!”
会议室里哄笑一片。
李慕白也笑了:“所以咱们得让他们知道,专家可以买,但事实买不了。”
他转向老支书:“我有个想法,得您点头。”
老支书抽烟袋,慢悠悠问:“啥想法?”
“开发布会。”李慕白说,“不请领导,不摆酒席,就在合作社门口搭个台子,邀请全省媒体、合作商、会员代表,现场看菜、看检测报告、看种植流程。”
会议室瞬间安静。
有人小声嘀咕:“这……太张扬了吧?万一人家说咱们心虚呢?”
另一个声音接上:“是啊,万一检测报告出问题……”
李慕白直接翻开账本,指着其中一行:“看到没?‘友情援助金——王铁柱引荐,无股无权,三年归还,年息三厘’。这笔钱,是王铁柱拿命换来的。咱们能为了一点风言风语,就把这份信给丢了?”
王铁柱眼眶一热,赶紧低头啃馍。
老支书磕了磕烟袋,点头:“干。”
李慕白继续说:“但咱们得先搞清楚,谁在背后捅刀子。”
他看向王铁柱:“你明天一早去省城,去报社、去广播站,打听这些报道是谁写的,稿费多少,谁给的钱。”
王铁柱抹了把嘴:“要打架吗?”
“不打架。”李慕白递给他一张纸条,“找人打听就行。记住,别露身份,就说你是想投稿的乡村通讯员,想学学‘大媒体’怎么写调查报道。”
王铁柱咧嘴:“懂了,装文化人。”
第二天傍晚,王铁柱风尘仆仆回来,一进门就嚷:“查着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收据复印件:“晚报那个姓刘的记者,收了三千块,写五篇系列报道,题目都定好了——《揭开绿色骗局》《谁在操控村民钱包》《李慕白的致富神话》……啧,还挺有文化。”
李慕白接过收据,眯眼看了会儿:“付款人?”
“赵天雄。”王铁柱压低声音,“就是那个省城蔬菜批发市场的老板,跟咱们抢订单的那个。”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
李慕白却笑了:“赵天雄?他一个卖菜的,怎么指挥得动省台?”
王铁柱挠头:“这……我就没打听到。”
“不难猜。”李慕白把收据递给老支书,“他背后,肯定有人想压咱们下去。咱们的会员制动了太多人的蛋糕,有人睡不着,很正常。”
老支书点点头:“那发布会,还得开。”
“必须开。”李慕白站起身,“他们想用嘴杀人,那我就用事实割他们的舌。”
第三天,合作社门口挂出一条白底红字的横幅:“欢迎全省人民来种菜、来查菜、来吃菜”。底下还贴了张告示:即日起开放种植基地参观预约,每日限二十人,免费提供午餐。
消息传开,村民议论纷纷。
有人说李慕白疯了,自找麻烦;也有人说,这叫“身正不怕影子斜”。
风投那边果然来了电话。
“李经理,”对方语气客气但带着试探,“最近舆情不太友好,我们内部评估认为,合作时机可能需要重新考虑。”
李慕白靠在椅子上,脚翘着,手里转着一支铅笔:“你们看的是数据,我看的是人心。三天后发布会,我会让你们看到什么叫‘不可摧毁的品牌’。”
对方一顿:“您很有信心。”
“不是信心。”李慕白说,“是常识。菜干不干净,嘴说了不算,检测报告说了算。”
挂了电话,苏婉清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个牛皮纸袋:“县农科所的复检报告出来了,全项合格,农药残留未检出。”
“好。”李慕白接过,顺手塞进抽屉,“等发布会那天再亮。”
“你不现在发出去?”苏婉清问。
“发了也没用。”他摇头,“现在发,人家说咱们洗地;等发布会当众拆封,才是打脸。”
苏婉清忍不住笑:“你这招,够损。”
“不损。”李慕白正色道,“是礼尚往来。他们请专家,我也请;他们发报道,我也发;他们搞暗箭,我就当众亮剑。”
当天夜里,省城经济广播电台的编辑部收到一个匿名包裹。里面是两盘录像带,标签上写着:“农药检测全流程实录——青山村合作社自检视频”。
值班编辑好奇地放了一盘,画面里,李慕白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亲自取样、编号、送检,全程无剪辑。镜头扫过检测仪器,数值清晰可见。
他对着镜头说:“我们不怕查,只怕不查。清者自清,但清白不会沉默。”
编辑看完,愣了三秒,立刻打电话给台长。
第二天一早,电台临时插播一条消息:“关于近期‘青山村蔬菜有毒’传闻,本台收到匿名资料,显示涉事合作社曾自行送检,结果全项合格。目前正联系相关方核实。”
消息一出,舆论风向微微一动。
李富贵在村口听说后,冷笑:“装模作样。等发布会那天,我看他怎么收场。”
李美丽在一旁帮腔:“哥,要不咱们也去省城,找记者再加点料?就说他检测报告是造假的。”
李富贵摇头:“不急。等他把台子搭起来,再一棍子打翻,才够狠。”
而此时,李慕白正站在合作社仓库里,手里拿着一捆红色绸带。
“发布会那天,”他对苏婉清说,“咱们不搞花里胡哨的剪彩,就做一件事——请第一批会员代表,亲手把菜装进配送箱。”
“为什么?”苏婉清问。
“因为信任。”李慕白把绸带系成一个结,“不是我们给他们的,是他们给我们的。现在,该还回去了。”
苏婉清看着那个红结,忽然说:“你就不怕,没人来?”
李慕白笑了:“怕。但更怕的,是连试都不敢试。”
他拿起记事本,在最新一页写下:“发布会筹备完成,等待见证。”
笔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谣言止于智者,但智者,得先站出来。”
他合上本子,抬头看向窗外。
夜色正浓,合作社门口的横幅在风中轻轻晃动,像一面不肯倒下的旗。
李慕白转身走向厨房,打算煮碗面。
刚拧开煤气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