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底一万米,一片漆黑如墨。
小墨蹲坐在远古礁岩之上,庞大的身躯就像一座沉睡的山脉。
它的爪心仍在渗出幽蓝色的热线,顺着断裂的海底光缆流向昆仑塔中枢,又逆流回到这座被遗忘的石殿。
但那道纤细如针的热线刚刚命中羽毛笔残骸的瞬间,整座遗迹便开始共鸣——墙壁上浮现出交织的甲骨文与楔形文字,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纹路,释放出压抑了万年的光芒。
虚空中,第二支笔的虚影缓缓浮现:通体漆黑,缠绕着锈迹斑斑的锁链,仿佛被某种古老力量封印了千年。
“第二试炼:承受痛苦。昔日执笔者的伤痛,你可愿意代为承受?”
冰冷的机械音落下,苏白心头一震,正想开口应战,却猛地察觉到异样——小墨的身体微微僵住,瞳孔中金红色的神性光辉竟褪去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深不见底的哀恸。
它的热线在爪间紊乱地跳动,像是承受着无形的撕裂。
“宝宝?”苏白心中警铃大作。
就在这时,笔尖残留的一滴墨迹悄然滑落,在海水中化作一条游动的生物:半透明,形似鱼类,通体由流动的文字构成,每一片鳞都是一句失传的语言。
它轻盈地转身,朝着大洋彼岸的方向,缓缓游去。
苏白眯起眼,低声冷笑:“好家伙……账本还没写完,债主先跑路了?”
昆仑塔数据回廊内,叶寒十指飞快地舞动,瞳孔倒映着无数滚动的数据流。
他追踪那条“文字鱼”的能量轨迹已经十七分钟了,越查越冷汗直流。
“这不是单纯的数据包……”他喃喃自语,“它是活的。”
屏幕上,绿色轨迹一路横跨太平洋、掠过赤道、穿越印度洋,最终锁定一处废弃终端坐标——位于冰岛地热谷深处,编号GwF - 7,属于早已停运的“全球语义防火墙计划”。
三十年前,这个系统曾专门过滤所有挑战西方中心史观的学术论文,从非洲口述史诗到南美地下文献,凡是不符合“主流叙事”的,都被归为“伪史”或“文化污染”。
而现在,那条由墨迹化形的信息体,正携带一种前所未有的“文明痛感印记”,沿途经过庞贝古城遗址、吴哥窟断柱、复活节岛石像群……每到一处,都会短暂停留,吸收地质层中沉积的情绪残响——愤怒、屈辱、不甘、呼救。
“它在唤醒被埋葬的记忆。”叶寒声音颤抖,“一旦抵达那个终端,所有被系统判定为‘异端’的研究资料将自动解码复活……三十年来被抹除的历史,会自己爬出来。”
他立刻接通苏白的通讯频道:“老大!必须拦截!这不只是信息泄露,是认知地震!”
通讯那头沉默了两秒。
然后传来一声嗤笑。
“拦截?”苏白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一贯的嘴贱腔调,“它要去的地方,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叶寒一愣:“你什么意思?”
“我们不追鱼。”苏白吐出一口电子烟雾,眼神却锐利如刀,“我们追火。”
下一秒,命令下达至全网:启动“燎原文案”——全民直播平台切换至静默转播模式。
不再输出画面,只向全球网络广播一段由小墨热线调制的低频共鸣波。
频率低于20赫兹,人耳无法捕捉,却能穿透一切纸质载体。
秦岚站在指挥台前,眉头紧锁:“你在煽动知识叛乱。”
苏白靠在椅背上,叼着烟笑道:“不是我煽动的,是那些死人自己想说话。咱们顶多……借个嗓子。”
午夜零点,全球数亿观众打开直播,屏幕一片漆黑。
耳边只有心跳声,和纸页翻动的沙沙声。
起初没人理解。
直到三分钟后——
大英图书馆某份18世纪东印度公司航海日志边缘,突然浮现出一行朱批:“此航线掠奴三百,血染七昼夜,记功?记罪!”字迹苍劲,墨色如血。
巴黎国家档案馆一份殖民税收报表上,数字自行扭曲成骷髅图案,眼角渗出血泪。
京都某私人收藏馆内,一本《东亚文明考》扉页泛黄,空白处浮现一行小字:“你说我们野蛮?那你手中的瓷器、丝绸、火药,又是谁教你的?”
全球至少两千处文献库同时出现“自主显影”现象。
弹幕虽不可见,但打赏数额疯狂跳涨——一碗泡面、一瓶矿泉水、一枚旧螺丝钉……亿万国民用最原始的方式投喂这场沉默的觉醒。
系统提示音在苏白脑海中炸响:
【跨文明共鸣达成临界点】
【羁绊值突破五亿大关】
【解锁新权限:幽灵抄写员——可读取并显影任何被人为抹除的历史文本】
小墨闭上双眼,热线缓缓收回体内。
它的身体依旧庞大,但气息已不同——仿佛有千万个声音在它血脉中低语,有哭声,有诗,有未完成的祷告。
苏白站起身,望向窗外浩瀚的星空。
不再是怪兽对抗怪兽。
而是记忆对抗遗忘,真相对抗谎言。
而在日内瓦某间密闭会议室里,一份尘封百年的影像文件正在自动加载。
【发生事件】
日内瓦,万国宫穹顶之下,韩青站在国际文化遗产大会的主讲台前,身着笔挺西装,目光坚定如铁。
聚光灯打在他的肩头,映出一道冷峻的剪影。
大屏幕上,一段黑白影像正在缓缓播放——在黄沙漫天的敦煌莫高窟外,斯坦因骑在马上,身后的驼队负重前行,箱笼里塞满了卷轴。
镜头拉近,一张泛黄的交割清单上,王道士颤抖的手迹赫然出现在背面:“吾罪通天”。
全场一片死寂。
“你们管这叫文化交流?”韩青的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就像一柄钝刀缓缓割开百年的疮疤,“这是给强盗发奖学金。”
他话音刚落,会场内的欧美代表脸色骤变。
法国文化参赞猛地站起身来,怒斥他“煽动民族情绪”,美国博物馆联盟首席立即切断了直播信号链接。
然而,他们忘了——这场会议是全球公开直播的。
弹幕早已炸开了锅:
「卧槽……那行字刚才自己冒出来的?!」
「我作为大英博物馆年卡持有者,突然觉得手里的纪念品烫手了……」
「巴黎那边刚传来照片,档案馆那页税单真的流血了!不是pS的!」
「龙国这是把历史变成鬼故事了?」
「不是鬼故事,是你们一直捂住耳朵装听不见!」
韩青不为所动,继续宣布:“即日起,龙国启动‘千卷归魂工程’——我们不仅要追索流失文物的实体,更要追索它们背后的良知账本。”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所有收藏机构必须公开获取过程的心理档案:策展人是否知情?评审委员会是否刻意回避来源争议?学术背书是否参与洗白?”
台下一片哗然。
这不是外交辞令,这是向整个西方知识权力体系发起的认知宣战。
而在昆仑塔深处,小墨趴在观测窗前,庞大的身躯几乎贴在了透明合金壁上。
窗外是模拟星空,但它感知到的却是万里之外太平洋底的真实脉动。
它没有参与任何直播,也没有发出咆哮,只有一道极细、近乎不可察觉的热线从爪心垂落,顺着数据神经链沉入地壳深处——那是它从石殿试炼中悄悄截留的一缕“文明哀恸”:千万被焚毁典籍的呜咽、百族口述史诗断裂前的最后一声吟唱、孩童在殖民学堂被迫遗忘母语时的眼泪。
这股情绪流,精准同步于冰岛GwF - 7终端内那台老式打字机的心跳。
就在文字鱼触碰到金属键帽的瞬间,机器猛然震颤。
第十行字尚未打完——“真相不会沉默”——键盘突然过热,火花四溅。
火焰腾起的刹那,残存字符自动排列,拼出最后一个词:
接任。
苏白坐在指挥室中央,盯着监控画面冷笑:“想让人工智能当代笔人?替人类继续说谎、美化掠夺、把盗窃写成馈赠?太天真了。”
他掐灭电子烟,一掌拍在控制台上:“准备第三试炼直播。”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贯的嚣张与燃烧的信念,“这次,咱不光写字,还得烧几本旧账。”
话音未落,整座昆仑塔微微一震。
小墨突然低吼,双眼金红光芒暴涨如熔岩喷涌,爪下的地板轰然龟裂,蛛网状裂痕蔓延了十米。
它全身肌肉绷紧,热线倒灌体内,仿佛感应到了某种沉睡之物的松动——
马里亚纳海沟最深处,那座远古石殿之内,缠绕第二支黑笔的锈迹锁链,无声地断裂了一环。
火光熄灭后,打字机残骸还有余温。
忽然,金属碎片微微拱起,一只诡异的生物缓缓爬出——它通体由扭曲字母焊接而成,六条腿行走,形似蟑螂。
每一条腿上都刻着一个词:遗忘、否认、美化、转移、羞辱、替代。
它静默片刻,随即钻入地下管网,朝着北美电网控制中枢的方向,悄然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