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地库深处,森严的钛合金墙壁也无法隔绝那股正在改写现实的脉动。
那枚悬浮在阵法核心的古老玉玺,不再是被动吸收万民意志的黑洞。
此刻,它如同一座信号塔,通体流转的签名光影化作亿万道纤细的光丝,主动投射而出,精准地连接上地下三层埋设的七十二根青铜导脉。
叶寒半跪在阵眼旁,频谱仪在他手中发出尖锐的嘶鸣。
他死死盯着屏幕上疯狂跳跃的波形图,声音因震惊而发紧:“秦指……它不是在储存‘信用点’,它在反向播种!每一道光丝都精确对应着一名昨天参与了‘我说了算’仪式的普通人!”
他抬起头,眼中满是骇然:“这些人……他们正在被这枚古老的玉玺,改造成活体印信节点!”
秦岚站在巨大的监控屏前,神色冷峻如冰。
屏幕上,一串异常坐标突然跳动闪烁,如同心脏起搏。
西藏,冈仁波齐。敦煌,莫高窟。泉州,开元寺。
三个相隔千里的地点,几乎在同一瞬间出现了微型地磁涡旋,能量读数与苏白掌心那枚“公章”同源。
像是有三枚无形的印章,跨越空间,在现实世界的大地上,重重地打下了三个锚点。
“名单才刚写完,分支机构就开始自动生成了。”秦岚低声自语,语气中听不出是赞叹还是警惕。
她果断下令:“启动‘文脉胎动’一级监测协议。叶寒,把所有节点数据导入模型,我们必须确保,第一批‘民间执笔者’,不会变成失去自我的人形图腾。”
与此同时,苏白的出租屋里。
与昆仑塔和故宫地库的紧张肃杀截然不同,这里洋溢着一种拆快递的朴素快乐。
苏白盘腿坐在地板上,一边啃着冰棍,一边费力地拆开一个又一个包裹。
小墨则在他身边打滚,用小爪子扒拉着那些花花绿绿的包装盒。
直播间镜头忠实地记录着这一切。
【???
白哥,外面天都快塌了,北斗导航都开始玩漂移了,你搁这儿拆快递呢?】
【我看到了!
那个箱子上写着‘钢印定制’!
家人们真的把公章寄过去了啊!】
【白哥白哥,快选我寄的那个!
纯铜的!
上面刻着‘宇宙无敌我说了算’!】
【别尬黑,苏神这是在体验生活,这叫大隐隐于市,道法自然懂不懂?】
苏白撕开一个纸箱,从里面掏出一枚沉甸甸的黄铜合同章,对着镜头晃了晃,满脸嫌弃地吐槽:“家人们,你们的心意我领了啊。钢印、合同章、萝卜章、甚至还有人给我寄了个公章制作模具……但咱真不用抄作业。”
他说话的同时,手指看似无意地划过快递单上寄件人的签名。
在镜头无法捕捉的微观层面,小墨的神性热线瞬间扫描并解析了那个签名,将其转化为一段独特的“自我定义波形”,存入了苏白脑海中的系统后台。
这看似悠闲的拆箱,竟是一场庞大而隐秘的“意志解压程序”。
这时,一条弹幕飘过:“白哥别拆了,给我盖个章吧!求求了!就想看看是啥样的!”
苏白忽然咧嘴一笑,随手将啃完的冰棍木棒往旁边的小茶几上重重一拍。
“啪”的一声脆响。
在数亿观众的注视下,那根平平无奇的木棒竟在桌面上留下了一个淡淡的烙印。
木屑飞溅中,一个模糊的篆体残影一闪而逝——“准”。
“看见没?”苏白指着那个几乎看不见的印记,笑容又贱又拽,“谁说非得是铜的铁的才算章?核心不是那块料,是认不认账。”
他懒洋洋地靠回墙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你敢认账,草木灰都能作保。”
话音未落,千里之外的古都西安。
一名年轻的涂鸦爱好者昨夜在城墙下用喷漆留下的“我说了算”字样,突然微微发烫。
与此同时,三百公里外,一名乡村教师刚刚签下名字的辞职信末尾,那片空白处,竟凭空浮现出一片淡淡的漆印,与城墙上的涂鸦笔迹分毫不差。
昆仑塔数据中枢,警报声陡然拔高了一个八度。
“报告秦指!”一名数据分析员猛地站起,声音发颤,“全球范围内,‘自发认证事件’数量突破十万起,并且正在以几何级数增长!”
屏幕上,无数光点在世界地图上亮起,瞬间连成一片璀璨的星河。
一名外卖员因超时收到差评,他在回复栏里愤怒地敲下:“我配送的不是餐,是尊严!”点击发送的瞬间,他的手机屏幕上,一枚淡金色的纹章虚影一闪而过。
某座偏远山村,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在深夜撕毁了父母为她定下的婚书,将碎片投入灶膛。
火焰升腾之际,她流着泪念出:“我要读书。”那燃烧的纸灰并未散去,而是在空中凝聚成一只蝴蝶形状的印记,悄无声息地烙印在了千里之外省城档案馆的一本县志档案之上。
叶寒双手在键盘上急速飞舞,调出了整个龙国的量子意识云图谱。
他惊恐地发现,那些代表着个体意志的散点,正自发地连接、汇聚,形成无数条类似血脉的能量网络,绕开了所有官方的监控节点。
“秦指……”叶寒的声音带着一种世界观崩塌后的虚无感,“我们搞错了。从一开始就搞错了。苏白不是在‘发章’……是他们,是他们自己长出来了。”
他猛然抬起头,看着秦岚,一字一顿地说道:“‘饲神代理’根本不是一个头衔,它是一种……一种具备传染性的觉醒病毒!”
秦岚的瞳孔骤然收缩,但仅仅一秒后,她便恢复了绝对的冷静。
“关闭中央认证通道。”她下达了与之前截然相反的指令,“立刻撰写一份‘野生执笔者’引导手册,简化版,只包含基础的身份验证和能量稳定方法。匿名发布到所有节点网络里去。既然堵不住,那就疏导。”
她顿了顿,补充道:“让他们用最原始、最本土的办法,互相验明身份。”
深夜,西南边陲,一座早已废弃的供销社。
苏白带着小墨,如同鬼魅般潜入了这座被岁月遗忘的建筑。
这里曾是上世纪无数知青用青春书写命运的据点,墙皮斑驳剥落,露出一层又一层叠压的旧标语。
“扎根农村,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而在最新一层墙皮上,一行刚刚干涸的血字,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不准代笔。”
苏白走到墙边,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那斑驳的墙面,仿佛在触摸一段滚烫的历史。
他将指尖在墙上最粗糙的一块砖石上用力一划,一滴鲜血渗出。
随即,他把这滴血涂在脚边的一块碎玻璃上,低声道:
“有些规矩,得用更老的规矩来破。”
他怀里的小墨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金色的神性热线如藤蔓般缠绕上布满蛛网的房梁。
沉睡了近六十年的集体记忆,被瞬间唤醒。
那些当年被付之一炬的日记残页,那些藏在砖缝里从未寄出的申诉信,还有那支被愤怒折断、却始终没有上交的英雄牌钢笔……无数承载着不屈意志的物件,在这一刻嗡嗡震动。
整栋建筑开始轰鸣,墙壁上、地板下、房梁内,所有被遗忘的文字、符号、签名,化作点点光尘浮上半空,它们飞速旋转、重组,最终在苏白面前,凝聚成一枚半透明的、充满了泥土与汗水气息的“草根印玺”。
印玺缓缓落入苏白掌心,触感温润,仿佛还带着人的体温。
苏白轻笑一声,对着空无一人的黑暗说,也像是在对直播间亿万观众说:
“这玩意儿,本来就是咱穷人家烧火做饭的时候,顺手在灶台上刻的。”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全国数百个基层政务大厅,同步发生了异象。
户籍科办公室里,那枚沉重的公章自动从印泥盒上移开,在几份空白的出生证明上,自行连盖三印。
某地方法院的档案室,一份刚刚打印好的判决书末尾,莫名多出了一行用鲜红朱砂写就的批注:“本裁决可上诉至本人良心。”
而在遥远的深海环形岛上,那本空白的“创始成员名录”第一页,开始自行增补。
没有出现任何名字,只有一串串由独特的心跳频率、脑波活动和基因序列编码而成的身份密钥,如同星辰般烙印在书页上。
直播间里,苏白靠在椅子上假寐,呼吸平稳。
他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起,镜面般光滑的屏幕上,映出了小墨那双凝聚了彩虹光晕的眼瞳。
在它的瞳孔深处,倒映出的画面不再是苏白,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任何角落。
那是一群人。
一群手持着不同工具的人。
一位老师傅握着粉笔,一位焊工举着焊枪,一位外科医生捏着手术刀,一位老农扛着锄头……他们全都沉默地,用自己的工具,蘸着自己指尖渗出的血,在各自脚下的土地上,在工厂的钢板上,在无影灯下的病历上,落下了属于自己的第一笔。
就在这时,远在京城的故宫地库深处,那枚承受了千年愿力的古老玉玺,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咔嚓”声。
一道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裂缝,出现在了玉玺的底座。
一缕金光从裂缝中溢出,紧接着,一片薄如蝉翼的金箔,缓缓地、不受任何外力影响地,从裂缝中飘了出来。
金箔上,用一行比米粒还小的楷书,写着一句古老而又令人不寒而栗的预言:
“下一任执笔者,生于无人相信能写字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