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晴的陈述有理有据,直指要害。沈婉悠悄悄攥紧了汗湿的手心,感觉冻僵的四肢似乎回暖了一些。
姜一鸣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显然极其反感这种“情感道德”层面的指控。他的律师立刻接口,语速加快,试图将话题拉回“硬性条件”的对比和“法律事实”的框架内,强调情绪证据的“客观存在”和经济能力的“决定性影响”。
就在双方律师围绕“情绪稳定性”认定和“经济条件重要性”展开激烈交锋时,沈婉悠下意识地握紧了口袋里那只屏幕碎裂的旧手机——里面存着那段记录了不堪与威胁的录音。她内心剧烈挣扎,尚未决定是否要在此刻将其公之于众,那无疑将是一场对双方公开的、血淋淋的处刑。
就在这时,调解法官打断了律师们的争论,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沈婉悠,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沈女士,对方律师多次强调你的情绪状态问题,认为这可能影响你抚养孩子的能力。对此,你自己有什么需要向法庭陈述的吗?你如何具体保证能给孩子提供一个稳定、健康的成长环境?”
突然被法官点名要求直接陈述,沈婉悠的心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她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眼前发花,手心的冷汗几乎要浸透文件袋。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大脑一片空白。
姜一鸣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那是一种预料之中的、居高临下的蔑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几乎要彻底击垮她的时刻——
沈婉悠感到贴身处,眠眠那条名为“永恒之心”的项链吊坠,突然毫无征兆地、透过单薄的衣衫传来一阵极其短暂却无比清晰的…温热感?
那感觉如同冰天雪地中猝然触碰到的一粒炭火,转瞬即逝,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她混乱惶恐的心神莫名地一定。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枷锁,抬起头,目光迎向法官探询的视线,尽管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眼神却不再游移闪躲,而是透出一股破釜沉舟的坚定。
“法官大人,”她的声音起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很快就稳定下来,呈现出一种历经磨难后的平静,“我承认,我现在的一切才刚刚重新起步。我没有很多钱,住的房子也很小,无法和对方相比。但是,我能给我的女儿全部的爱、耐心的陪伴和绝对的安全感。我永远不会在她生病发烧的时候嫌弃她吵闹,不会在她夜里害怕的时候推开她,更不会…在她刚刚失去至亲、最需要温暖的时候,只想着怎么用法律手段夺走她最后的依靠。”
她没有提高音量,也没有声泪俱下的哭诉,只是平铺直叙,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伤痕累累后反而生长出的坚韧。
“对方提交的那份所谓医院证明,最多只能说明我在遭遇巨大悲痛时,和任何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一样,会悲伤,会无助,但这恰恰证明我是在乎我的家人、有正常情感的活人!至于经济条件…”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姜一鸣那张瞬间变得阴沉难看的脸,“我会努力工作,我可以同时兼职多份工作,我能凭我的双手养活我的女儿,给她们一个温暖、干净、充满爱的家。这些,我都在努力做到,并且已经艰难地迈出了第一步。”
她将那份新的劳动合同和租房协议从文件袋里取出,轻轻放在桌面上:“这些东西或许在对方看来微不足道,但它们证明我没有放弃,我在努力地站起来。而有些东西,是再多的钱、再大的房子也买不到的,比如母亲发自本能的爱,比如…永远不会轻易抛弃孩子的责任心。”
庭内出现了一片短暂的寂静。
姜一鸣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眼神阴鸷,他显然完全没有料到,一向在他面前显得柔弱顺从的沈婉悠,竟会在法庭上说出这样一番条理清晰、柔中带刚的话。
调解法官看着沈婉悠,目光在她苍白却写满坚定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又看了看桌上那两份代表着“努力”的薄薄文件,严肃的表情似乎缓和了极其细微的一丝。她没有立刻做出任何倾向性的评判,只是用平板的语调说道:“双方陈述和情况我方已大致了解。鉴于本案争议较大,本次调解暂无法达成一致。将依法进入下一阶段程序。双方回去等待法院的正式通知吧。”
虽然没有明确的胜败结果,但沈婉悠知道,她至少没有被对方强大的攻势瞬间击垮。她守住了这第一道防线,为自己和女儿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走出调解庭,姜一鸣冷哼一声,看都没看她一眼,带着他的律师团大步流星地离开,背影透着冷硬。
方晴走到沈婉悠身边,轻轻拍了拍她微微颤抖的肩膀,眼中带着一丝赞许和鼓励:“说得很好,婉悠。就要这样,不卑不亢,实事求是。”
沈婉悠几乎虚脱,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完全湿透。她无力地靠在冰凉墙壁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下意识地,她抬手摸了摸胸口,那里,项链的温度早已消失不见,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温热只是极度紧张下的错觉。
但她知道,那不是错觉。
在那最冰冷、最无助的时刻,她确实感受到了一缕微光,一丝暖意。无论它来自女儿冥冥中的牵挂,还是内心深处不甘屈服的力量,它都在那一刻支撑着她,没有倒下。
冰渊深处,关乎血脉与传承的古老仪式已然完成;尘世庭外,一位母亲为了守护骨肉而战的漫长征程,才刚刚吹响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