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县医保局的走廊比清河县的更逼仄，墙皮剥落处露出里面的青砖，连空调都是老旧的挂机，吹出来的风带着股霉味。林晓和王队长刚走进“特殊慢性病管理科”，就听见里面传来争执声——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哭腔，正跟办公桌后的男人理论。
“周科长，您就行行好，我这药真的吃完了，怎么就不能报销了？”老人扶着桌沿，身子抖得厉害，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处方单，上面写着“胰岛素注射液”。
办公桌后的男人头也没抬，手里的笔在报销单上划着圈，语气不耐烦到了极点：“李大爷，说了多少遍了，你这药不是咱们县医保目录里的‘合规药’，报不了就是报不了，别在这儿耽误我工作。”
林晓心里一动——这男人就是古县医保局特殊慢性病管理科科长周涛，他们这次来古县，就是冲着“特殊药品报销异常”的线索来的。她拉着王队长站在门口，没贸然进去，想听听这争执里藏着多少猫腻。
“不是合规药？上个月您还帮我报了啊！”李大爷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我这糖尿病靠这药活命，一盒三百多，我一个月退休金才两千，不报我哪买得起？您上个月说‘走特殊通道’能报，怎么这个月就不行了？”
周涛终于抬起头，眼神阴沉沉地扫过李大爷，声音压得很低：“上个月是上个月，这个月政策变了。要想报也成，你得按我给的单子买药——城南惠民药店的‘复方降糖胶囊’，买三盒，我就给你走通道报胰岛素的钱。”
“复方降糖胶囊？”李大爷愣了愣，“我吃那药没用啊，上次买了两盒，吃了头晕得厉害，扔在家里还没动呢！”
“有用没用你说了不算，这是‘特殊慢性病配套药’，想报胰岛素，就得买这个。”周涛把一张写着药店地址的纸条推过去，“今天下午五点前买了送来，晚了就别找我了。”
李大爷捏着纸条，手指抖得更厉害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他家里已经堆了半间屋的“配套药”，有降血压的，有治关节炎的，全是周涛让他买的，说是“不报主药就必须买这个”，可那些药他根本用不上，扔了可惜，留着占地方，每月的退休金大半都砸在了这些没用的药上。
林晓再也忍不住，迈步走进办公室，拿出证件递到周涛面前：“周科长，市纪委专案组的，想跟你了解下特殊慢性病药品报销的政策。”
周涛的脸色“唰”地白了，刚才的不耐烦瞬间变成了慌乱，他赶紧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收桌上的纸条：“专案组的同志？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坐，快坐，我给你们倒杯水。”
“不用倒水，先说说‘配套药’的事。”王队长按住他的手，指了指李大爷手里的纸条，“为什么报胰岛素，非要让李大爷买没用的复方降糖胶囊？这是什么政策规定？”
周涛的眼神躲躲闪闪，嘴里支支吾吾：“这……这是为了规范用药，特殊慢性病患者得配套治疗，不然医保基金浪费了……”
“浪费？”李大爷突然红了眼，指着周涛喊，“你这是坑人！我家里堆了半间屋的药，都是你让我买的，我用不上，扔了心疼，留着没用，你就是为了让我买那些药，你好拿好处！”
这话像炸雷似的在办公室里响开。周涛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指着李大爷吼：“你别胡说！我什么时候拿好处了？你有证据吗？”
“证据？”林晓拿出手机，播放了刚才录下的对话，“刚才你让李大爷买惠民药店的药，还说‘买了就给走通道’，这算不算证据？我们还收到举报，说你把没纳入医保目录的药伪造成合规药报销，从供应商那儿拿10%的好处费，是不是真的？”
周涛的腿一软，差点瘫坐在椅子上，他扶着桌子，声音发颤：“没……没有的事，都是造谣，是有人陷害我……”
“陷害你？”王队长拿出一份报表，放在周涛面前——上面是古县近一年的特殊药品报销记录，“这里有203名患者，都跟李大爷一样，报销的主药是‘胰岛素’‘抗癌药’这些高价药，却都配套报销了‘复方降糖胶囊’‘关节止痛贴’这些非必需药品，而且这些配套药，全是城南惠民药店独家供应的。你敢说这都是巧合？”
周涛盯着报表上的数字，双手死死攥着桌沿，指节泛白。他想起三年前刚接手特殊慢性病管理科时，供应商老吴找到他，说“只要把未入目录的药伪造成合规药报，每单给你10%的好处费”——起初他还怕出事，只敢小范围操作，可看着银行卡里的钱越来越多，胆子也越来越大，从每月几千到后来的几万，他早就忘了这是老百姓的救命钱，只把这些患者当成了自己的“提款机”。
“我……我只是按规定办事……”周涛还在硬撑，可声音里的底气已经没了。
“按规定？”林晓拿出一份医保目录，翻到特殊慢性病药品那一页，“你说的‘复方降糖胶囊’，根本没在目录里，你却把它伪造成‘合规辅助药’，给203名患者报销，一年下来，套取的医保基金超过80万，这些钱，都进了你和供应商的口袋，对吧？”
李大爷站在旁边，越听越生气，突然捂着胸口蹲了下来——他想起上个月为了买“配套药”，把买降压药的钱都花了，结果血压高犯了差点晕倒；想起家里堆着的那些药，都是他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退休金买的，心里又气又疼，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李大爷！”林晓赶紧上前扶住他，从包里拿出速效救心丸，“您别激动，我们肯定会查清楚，把您的钱要回来，不让周涛再坑人！”
周涛看着李大爷难受的样子，又看看林晓手里的证据，心里的防线终于垮了。他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插进头发里，声音沙哑地说：“是……是老吴找的我，惠民药店的老板，他说只要我帮他把没入目录的药报成合规药，每单给我10%的好处费……那些患者，我都是逼着他们买老吴的药，不然就不给他们报主药……”
“赃款呢？你收的好处费都放哪儿了？”王队长追问。
周涛沉默了很久，才抬起头，眼神里满是绝望：“我……我怕被查出来，转到我儿子的海外账户里了，在澳大利亚，一共转了46万……”
这话让林晓和王队长心里一沉——难怪之前查周涛的国内账户，没发现大额异常流水，原来他早就把赃款转移到海外了。林晓立刻给技术组周凯打电话：“周凯，立刻查古县周涛的儿子周明在澳大利亚的账户，冻结资金，别让他把钱转走！”
“收到！我马上联系国际刑警，申请冻结！”周凯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挂了电话，林晓看着瘫在椅子上的周涛，又看看旁边还在发抖的李大爷，心里像压了块石头——这些拿着权力的人，把患者的生死当筹码，把救命钱当私产，连海外账户都提前准备好了，何其冷血，何其贪婪。
“带走！”林晓朝民警挥了挥手，民警上前给周涛戴上手铐。路过李大爷身边时，周涛突然停下脚步，不敢看李大爷的眼睛，只低声说了句“对不起”——可这句迟来的道歉，怎么也换不回李大爷花在无用药品上的退休金，换不回那些被坑患者的信任。
走出医保局，李大爷拉着林晓的手，老泪纵横：“同志，谢谢你们，终于有人管这事了……我家里那些药，能不能……能不能帮我处理了？”
“您放心，我们会联系医院回收，把能退的钱都退给您。”林晓握着老人的手，语气坚定，“不仅是您，所有被周涛坑过的患者，我们都会帮大家讨回公道。”
远处的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暗红色，古县的街道上，有老人拎着药袋慢慢走过，像极了刚才的李大爷。林晓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清楚——特殊药品的漏洞，绝不止古县这一个，这场反腐之战，还得往深里查，往细里查，才能真的护住老百姓的救命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