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晨光刚漫过向阳里小区的老槐树,就被一阵“突突”的卡车声撞碎了。三辆满载建材的蓝色卡车停在小区门口,车斗里堆着浅灰色的外墙漆、卷成筒的防水卷材,还有捆得整齐的脚手架钢管——这是隆安县住建局派来的施工队,比代市长承诺的“一周内进场”还早了两天。
林晓赶到时,张桂兰已经站在卡车旁,碎花围裙上沾了圈白灰——刚才帮着施工队卸防水卷材,不小心蹭到的。她看到林晓,快步迎上来,嗓门还是那么亮:“林组长,你看!施工队真来了,比说好的还早!”说着就拉林晓往小区里走,手指着靠墙根的空地:“我昨天跟居民们商量好了,这儿当材料堆放区,不挡路;那边那棵老槐树下,给工人搭临时休息棚,还能遮太阳。”
林晓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老槐树下已经摆好了两张长条凳,是居民们从自家搬来的;空地上铺了层塑料布,防止建材沾泥——这些细节,不用问也知道是张桂兰牵头弄的。她心里暖了暖,想起前作医保案时,张桂兰也是这样,不声不响就把群众的事捋得顺顺当当。正想着,身后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转头一看,是王大爷拄着拐,由孙子扶着走过来,前进帽的帽檐上还沾着片槐树叶。
“王大爷,您怎么来了?医生不是让您多静养吗?”林晓赶紧上前扶他。
王大爷摆摆手,目光却黏在卡车斗里的建材上,声音有点发颤:“我在家听见动静,就想出来看看——这墙皮、这防水,真是来修我们屋子的?”他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刚卸下来的防水卷材,像是怕一用力就碎了似的。孙子在旁边小声说:“爷爷昨天晚上没睡好,总问‘施工队会不会不来’。”
这话让林晓鼻子一酸。她想起半个月前,王大爷家漏雨摔在地上,攥着她的手说“姑娘,别为我们为难自己”;想起他跑了七次县政府,每次都被“等通知”打发回来,诉求单被雨水泡得字迹发皱。现在,施工队真的来了,那些曾经的委屈和不安,好像都随着晨光里的卡车声,散了。
“大爷,是真的,”林晓蹲下来,跟他平视,“您看,施工队的刘队长还在那边呢,一会儿就跟您核对屋顶漏雨的位置。”她朝不远处的一个壮汉招手,刘队长赶紧跑过来,手里还拿着图纸:“大爷,您家屋顶的漏点,张主任都跟我说了,今天先把旧防水铲了,明天就铺新的,保准以后不漏。”
王大爷盯着刘队长手里的图纸,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好,好,我信你们。要是需要搭把手,就跟我说,我虽然腿不好,但递个工具还是行的。”
这话刚说完,周围就围过来不少居民。住在王大爷隔壁的李婶,手里拎着个保温桶,径直走到施工队工人面前:“师傅们,早上天凉,喝点热粥暖暖身子——我熬了小米粥,还煮了鸡蛋,都在桶里呢。”她掀开保温桶盖,热气裹着米香飘出来,几个年轻工人愣了愣,连忙接过碗:“谢谢阿姨,太麻烦您了。”
“不麻烦,”李婶擦了擦额角的汗,看向林晓,“林组长,前几天我断药,是你送我去医院;现在改造屋子,我们也该出点力。你看,张主任说了要帮忙,我们都愿意来——搬材料、看现场,啥活都行。”
林晓看着围过来的居民,心里突然想起前作医保案结案那天。当时也是这样,一群老百姓围着她,递鸡蛋、送红枣,说“谢谢姑娘,以后开药不用堆半间屋了”。那时候她就明白,民生工作从来不是“政府单方面做事”,而是老百姓把信任交过来,再一起把日子过好。现在的向阳里,也是这样——施工队是“手”,居民是“劲”,少了哪一个,这改造工程都干不踏实。
“行,那咱们就分工干,”林晓站起身,拍了拍手,“年轻的居民帮着施工队卸建材、搬工具;王大爷、李婶这样的长辈,就当‘质量监督员’——看看材料是不是跟图纸上一样,施工的时候有没有偷工减料。张主任,你经验多,就负责协调,有啥问题随时跟我和刘队长说。”
“没问题!”居民们异口同声地应着,声音里满是干劲。
接下来的一上午,向阳里彻底热闹起来。年轻的小伙子们跟着工人往楼上扛防水卷材,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却没人喊累;张桂兰拿着图纸,一会儿跑到东头看墙皮拆除,一会儿跑到西头叮嘱“脚手架搭稳点,别摔着”,围裙上的白灰又多了几道,却笑得比谁都开心;王大爷坐在老槐树下的长条凳上,眼睛却一刻不停地盯着施工的方向,看到工人铲旧防水时没铲干净,立刻拄着拐走过去:“师傅,这儿还有块旧的没铲掉,新防水铺上去会漏的——得铲干净才行。”
刘队长赶紧过来查看,果然有块旧防水粘在屋顶上没弄掉,他拍了拍工人的肩膀:“听见大爷的话没?仔细点,别马虎。”转头又对王大爷说:“大爷,您这眼睛真尖,以后有您盯着,我们干活更不敢偷懒了。”
王大爷咧开嘴笑:“我不是挑刺,是这屋子漏了太多年,我怕再出问题——我孙子还小,总在楼下玩,要是墙皮再掉下来……”话说到一半,他顿了顿,又赶紧补充:“不过现在有你们,有林组长,我放心。”
林晓正好走过来,听到这话,心里一软。她掏出笔记本,在上面写下:“3月28日,向阳里改造进场,居民主动帮忙——王大爷盯质量,李婶送热粥,张主任协调,众人齐心。”写完,她抬头看向小区里忙碌的身影:阳光透过槐树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施工队的电钻声、居民的谈笑声、孩子们的嬉闹声混在一起,一点也不吵,反而让人觉得踏实——这才是老百姓该过的日子,有烟火气,有盼头。
中午吃饭的时候,居民们硬是把施工队的工人拉到自己家——李婶拉着两个年轻工人,说“家里炖了排骨,一起吃”;王大爷让孙子去买了啤酒,要跟刘队长“喝两杯,聊聊屋顶的事”。林晓本来想回招待所吃,却被张桂兰拽住:“别回去了,跟我回家吃,我炖了鸡汤,给你补补——你这阵子跑前跑后,都瘦了。”
张桂兰家就在向阳里,两室一厅的老房子,墙上挂着她儿子的照片——在外地当兵,好几年没回来了。鸡汤炖得很浓,飘着几朵香菇,张桂兰一个劲地给林晓盛:“多喝点,你一个姑娘家,在外面办案子不容易——前作医保案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办实事的,现在更信了。”
“其实我也没做什么,”林晓喝了口鸡汤,暖意从胃里传到心里,“主要是大家愿意相信我,愿意一起干。要是没有你帮着对接居民,没有王大爷他们盯着质量,这改造工程也干不好。”
“啥叫没做什么?”张桂兰放下筷子,眼神很认真,“你要是不来隆安,高县长还在拖;你要是不查那些证据,我们的屋子还得漏;你要是不帮李婶,她可能就……”话说到这儿,她哽咽了一下,又赶紧说:“总之,你是我们向阳里的恩人。”
林晓摇摇头,想起前作陈谨跟她说的“反腐不是一阵风,是一辈子的坚守”。现在她明白,坚守不仅是抓贪官、治躺官,更是看着老百姓的屋子从漏雨变干爽,看着他们从愁眉苦脸变笑容满面——这些细碎的、温暖的变化,才是坚守的意义。
下午两点,施工队继续干活。林晓没走,跟着张桂兰一起在小区里转。看到工人在刷外墙漆,她凑过去看了看:“这漆是环保的吧?别对老人孩子不好。”刘队长赶紧说:“放心,是符合国家标准的,刷完通风两天就没味道了——张主任特意跟我们强调过,要选最好的漆。”
走到王大爷家楼下,正好看到王大爷的孙子在帮工人递刷子,小家伙踮着脚,把刷子递到二楼的工人手里,脸上满是骄傲。王大爷坐在楼下的凳子上,看着孙子,又看看正在刷漆的外墙,嘴角一直扬着。林晓走过去,坐在他旁边:“大爷,您看这漆的颜色,喜欢吗?”
“喜欢,喜欢,”王大爷点头,“浅灰色,干净,比以前掉皮的墙好看多了。等刷完了,我要在墙上贴张福字,再把我孙子的奖状挂上去——以前墙漏雨,奖状都不敢挂,怕泡坏了。”
林晓看着他眼里的光,突然想起刚到隆安那天,王大爷攥着皱巴巴的诉求单,红着眼问“这通知要等一辈子吗”。那时候的他,眼里满是失望;现在的他,眼里全是期待。这种变化,比任何政绩报告都更有说服力——民生工作,从来不是写在纸上的数字,而是老百姓眼里的光,是他们心里的踏实。
傍晚的时候,外墙已经刷完了一半,屋顶的旧防水也铲得差不多了。施工队的工人收拾工具,准备明天再来。居民们围着工人,说“明天早点来,我给你们煮豆浆”“我家有多余的手套,明天带给你们”。刘队长笑着说:“谢谢大家,有你们帮忙,这工程肯定能提前完工。”
林晓站在小区门口,看着居民们和工人道别,看着夕阳把刷了新漆的外墙染成暖黄色,心里满是欣慰。张桂兰走过来,递给她一瓶矿泉水:“累了吧?今天多亏了你,不然工人和居民之间说不定还得有误会。”
“是大家都齐心,”林晓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其实我就是搭个桥,真正做事的是你们,是施工队,是每一个想把日子过好的居民。”她抬头看向远处的隆安县政府大楼,想起问责会上高县长惨白的脸,又想起现在代市长和居民们一起商量方案的样子——原来,民生的温度,从来不是靠“官威”撑起来的,而是靠“贴地走”的真心,靠“一起干”的齐心。
夕阳慢慢沉下去,向阳里的路灯亮了起来——是上午刚装的新路灯,暖黄色的光,照亮了小区的路,也照亮了居民们的笑脸。林晓和张桂兰站在路灯下,看着孩子们在小区里追逐打闹,看着老人们在槐树下聊天,突然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等改造完了,咱们在小区里办个联欢会吧,”张桂兰突然说,“请施工队的师傅们来,再请林组长你也来,咱们一起热闹热闹。”
林晓笑着点头:“好啊,我一定来。到时候,咱们还要请代市长来,让他看看,向阳里的日子,现在多好。”
晚风拂过槐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应和她们的话。林晓知道,向阳里的改造还没完全结束,民生的路还有很长,但只要像今天这样,官民一心,踏实做事,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前作医保案是这样,现在的隆安是这样,以后的每一个地方,都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