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承诺，她不会轻易兑现。
陈志明能力出众，脑子活络，在系里也是个风云人物。
如果真进了程氏，很可能成为她在集团内部潜在的竞争对手。
必须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但又不能完全拒绝。
毕竟他在学校里人脉广泛，消息灵通，还有一定的利用价值。
这种若即若离、让他抱有希望却又得不到确切答复的状态，最能吊着他。
上午的课程排得满满当当，一节接一节，中间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
课程结束后，沈瑶婉拒了几个同学一起去食堂的邀请，径直去了图书馆。
她需要争分夺秒，补上在法国期间落下的，整整三节专业课的内容和两篇要求极高的课程论文。
清北的学业压力，从来都不是闹着玩的。
即使对她这样年年拿一等奖学金的优等生，也需要全力以赴，不敢有丝毫松懈。
午餐时间，图书馆的角落。
沈瑶没有跟风去人声鼎沸的食堂排队。
食堂一顿荤素搭配的饭菜至少要十块钱，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太奢侈了。
她从那个h牌包包里，当然不是直接拿，而是从包里的小内袋里又取出一个朴素的帆布袋，再从帆布袋里拿出一个用保鲜膜裹得紧紧的三明治。
这是她早上路过便利店时买的，特价火腿芝士三明治，只要五块八。
法国巴黎的“镀金”之行，几乎花光了她银行卡里所有的积蓄，还透支了信用卡。
程氏集团那笔号称丰厚的差旅报销款，还在程昱父亲程卫东的办公桌上走流程，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账。
现在，她必须精打细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手机在包里轻微震动了一下。
沈瑶没有立刻掏出来看。
她优雅而缓慢地吃着那个廉价的三明治，咀嚼得很仔细，好像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
让那该死的等待再发酵一会儿，回复得太快，会显得自己过于急切，好像时刻在等着他的消息。
这种姿态，不行。
慢条斯理地吃完最后一口三明治，又从自带的水壶里喝了几口温水。
感觉胃里稍微踏实了些，她才不慌不忙地拿出手机。
屏幕上跳出程昱发来的微信消息：
“瑶瑶，到学校了？调整得怎么样，时差倒过来了吗？
宿舍的床是不是特别硬，睡不惯吧？”
后面还跟了个委屈巴巴的小狗表情包。
沈瑶的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几秒，最终还是删掉了原本想好的略带撒娇的回复。
她重新输入：“嗯，安全抵达。
正在图书馆补课，学习氛围浓厚，效率很高。
你们那边的会议进行得顺利吗？
我准备的那份关于欧洲市场前景分析的数据报告，应该派上用场了吧？”
表达了感谢和关心，又巧妙地将话题引向工作。
显得自己专业、敬业，而不只是一个沉溺于儿女情长的小女生。
分寸感拿捏得死死的。
程昱几乎是秒回：“太顺利了！瑶瑶你简直是我的福星！
你准备的资料非常详尽，数据分析和市场洞察都鞭辟入里。
我爸当着所有高管的面，点名夸你思路清晰，眼光独到，是个难得的人才。
他还说，这次合作谈判能这么快敲定，你的功劳至少占一半！”
字里行间透着一股抑制不住的兴奋和骄傲，好像被夸奖的人是他自己。
沈瑶看着这条信息，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了那么一秒，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程卫东的认可，远比程昱热烈直白的好感要重要得多，那是通往程氏权力核心圈子的真正钥匙。
下午的课程结束后，沈瑶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径直去了学院的办公室。
找到负责教学管理的副主任，申请将自己在程氏集团的实习经历计入大四的社会实践学分。
清北大学有相关政策，允许综合表现特别优秀的学生，用在国内外知名顶尖企业的实习经历，来置换一部分非核心专业课程的成绩。
这正是她大四迫切需要的，既能全身心投入到程氏的实习中，积累宝贵的工作经验和人脉资源，又不用担心会因此影响到自己的GpA和保研资格。
“程氏集团总部，战略部？”
系副主任扶了扶厚厚的眼镜片，仔细审阅着沈瑶递交的实习接收函和相关申请材料，语气中带着一丝惊讶，“这个实习的含金量可非常高啊，沈瑶同学。
战略部通常只招有海外顶尖名校背景，或者本校极优秀的研究生，你是怎么...”
沈瑶微微一笑，语气谦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是程董事长在法国出差期间，亲自考核并邀请我加入的。
可能，是看中了我之前在一些项目研究中，对亚太新兴消费市场的一些浅薄理解和分析吧。”
她轻描淡写地将一切归功于自己的专业能力，绝口不提程昱。
走出办公室，沈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了一些。
又一项计划的关键节点顺利落定。
程氏集团总部的实习，意味着她需要更高昂的通勤费用、更体面的职业装束，以及在燕京市中心附近，哪怕是合租，也贵得离谱的房租。
如果她不想每天花四个小时在拥挤的地铁上奔波劳碌的话。
这次去法国，虽然明面上是程氏集团邀请的商务随行，差旅食宿全包。
但集团的实习工资，即便是这种顶级公司的实习，也要到月底才会统一发放。
而那笔所谓的“差旅报销”，天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到账。
她必须先想办法熬过眼下这段最艰难的青黄不接的日子。
回到宿舍，天色已经擦黑。
王晓涵和另外两个室友都还没回来，估计是去参加什么社团活动或者联谊了。
沈瑶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习惯性地点开网上银行，查看银行卡余额。
当鲜红的数字跳入眼帘时，她的太阳穴还是忍不住突突地跳了两下。
余额：321.50元。
狠狠刺痛了她的眼睛。
距离虚无缥缈的报销款到账，乐观估计至少还有一周时间，甚至更久。
而她所有的信用卡额度，已经被去法国的那些“必要”的行头和社交开销，压榨得干干净净，甚至还欠着一笔不小的最低还款额。
每日的伙食费、购买新一批更高级职业装的预算。
沈瑶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底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静。
她看着楼下灯火璀璨的校园，车水马龙，年轻的脸庞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
而她的未来，需要她用比别人多十倍、百倍的算计和付出，去一步步铺就。
现在，还不是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候。
她需要程卫东的认可，但更需要在他面前维持一个独立、能干、不依附于任何人，全凭自身实力说话的完美形象。
她从抽屉里拿出两包泡面，这是她最后的储备粮了。
加个鸡蛋都舍不得。
硬，清北宿舍的床板确实硬，但再硬，也硬不过即将面对的现实。
她的心，必须比这床板，比这现实，更硬。
沈瑶烧了壶开水，泡面的香气（或者说，廉价的调料味）很快在小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她吸溜一口面条，目光再次投向电脑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金融模型和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