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铁壶的坯子是韩烨用了三天才打好的。他选了块质地均匀的熟铁,反复锻打至薄厚一致,再将边缘向内弯折,敲打出圆润的壶肩和收窄的壶底——弧形的壶身像被月光熨过一样平滑,连吴铁匠看了都点头:“坯子打得不错,没留锤印,算是个好底子。”
可真正的难题,从刻花纹才开始。
韩烨先在纸上练习画缠枝纹。起初画的枝蔓歪歪扭扭,像被狂风卷过的野草;后来练得多了,线条渐渐流畅,却总缺了点灵气。吴昊在一旁看了,忍不住说:“你这花纹太直了,像铁条焊上去的。”
韩烨把画废的纸揉成一团,心里有点焦躁。他想起吴铁匠说的“让铁料愿意长出花纹”,便跑到后山看藤蔓——那些爬在老树上的牵牛花藤,看似杂乱,实则每一节弯曲都顺着树干的弧度,枝蔓缠绕时还会自然留出空隙,给叶子和花苞腾地方。
“原来如此。”韩烨恍然大悟,赶紧回家重画。这次他不再刻意追求对称,而是让枝蔓有疏有密,转弯处带着自然的弧度,偶尔还让几片叶子“探”出枝外,倒比之前顺眼多了。
等闭着眼都能画出流畅的缠枝纹,韩烨才拿起那把旧刻刀,对着铁壶坯子深吸一口气。壶身是弧形的,刻刀上去总像站不稳,第一刀就歪了,在光滑的铁面上留下道刺眼的划痕。
“别急,手腕稳住。”吴铁匠不知何时站在身后,递过来一块布,“把右手绑在凿子柄上,练三天稳定度。”
韩烨照做了。他用粗布将右手和刻刀绑在一起,只能靠手腕转动来控制刻刀方向。起初胳膊酸得抬不起来,刻出来的线条要么像蚯蚓,要么像折线,晚上睡觉连手指都在发颤。可他没偷懒,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练,直到手腕转动时,刻刀能稳稳地落在预想的位置。
半个月后,韩烨解开布条,再拿起刻刀,忽然觉得刻刀像长在了手上一样听话。他试着在壶身上刻下第一笔——一道浅浅的弧线,顺着壶肩的弧度延伸,虽然还很稚嫩,却比之前工整了许多。
“有点意思了。”吴铁匠蹲在旁边,手里的旱烟杆没点着,“再试试刻叶子,注意叶脉的走向,要像真叶子那样,从主脉分支出细脉,不能乱。”
韩烨屏住呼吸,刻刀轻轻落下,先刻出叶子的轮廓,再小心翼翼地刻主脉。可铁料比他想象的“硬气”,刻到一半时,刻刀忽然打滑,在叶子边缘留下道多余的划痕。他心里一紧,额头瞬间冒出汗来。
“慌什么?”吴铁匠敲了敲他的后背,“错了就改,用小锉刀把划痕磨掉,重新刻。打铁哪有不犯错的?关键是能把错处修正过来,还不影响整体。”
韩烨定了定神,拿出小锉刀,一点点将划痕磨平。虽然壶身留下了块淡淡的印记,却比之前顺眼多了。他重新刻叶子,这次更慢,更稳,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动了手里的刻刀。
当第一片完整的叶子出现在壶身上时,夕阳正好透过窗户照过来,给铁壶镀上了层金光。叶子的轮廓不算完美,叶脉也有点歪斜,可韩烨看着它,忽然觉得比打出十把锄头都让人高兴。
他知道,雕花铁壶的路还很长,但至少,他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就像藤蔓攀爬上树干,只要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会在弧形的铁面上,开出属于自己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