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极域的罡风在锁仙塔外呼啸,如同亘古不变的哀嚎。这座矗立在域界边缘的黑色巨塔,以万年玄铁混合幽冥石铸就,塔身布满了金色的封印符文,每一道符文都流淌着压制修为的法则之力。塔顶最高层,便是关押着曾经叱咤风云的北域域主——敖烈的地方。
韩烨的身影出现在塔门前时,守塔的两位大罗境修士几乎是瞬间躬身行礼。他们感受到那股温和却无法抗拒的神念扫过全身,如同沐浴在初生的晨曦中,连常年被塔内阴寒气息侵蚀的经脉都舒畅了几分。
“韩神主。”左侧的修士恭敬开口,“敖烈……近日愈发沉默了。”
韩烨微微颔首,指尖在塔门上轻轻一点。那道需要两位大罗境修士合力才能开启的玄铁闸门,竟如纸糊般向内滑开,露出一条弥漫着灰色雾气的通道。通道两侧的石壁上,镶嵌着能吸收修士灵力的“噬灵玉”,即便是金灵境修士进入此地,也会感到灵力运转滞涩。
“不必跟随。”韩烨留下一句话,身影已消失在通道尽头。
石阶盘旋向上,每一步踏下,都能听到符文碎裂又重组的细微声响。这是锁仙塔的自我防御机制,越是向上,法则压制便越强。当年敖烈被镇压时,修为已至大罗境巅峰,距离神灵境仅有一步之遥,是以必须关押在这最高层,用塔尖接引的九天玄雷之力,日夜消磨他的修为与意志。
当韩烨登上最后一级台阶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微怔。
曾经那个身着玄色龙纹袍、眼神睥睨八域的北域域主,此刻正蜷缩在石牢的角落。他的头发已变得雪白,杂乱地披散在肩头,原本挺拔的身躯佝偻如虾米,裸露在外的手臂上布满了深褐色的雷痕——那是九天玄雷常年侵蚀留下的印记。若非偶尔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任谁都会以为这只是一具被遗弃的枯骨。
石牢中央,一道淡金色的光柱从天而降,将敖烈笼罩其中。光柱内,无数细小的雷丝如同毒蛇般游走,每一次触碰敖烈的肌肤,都会让他浑身一颤,发出压抑的闷哼。这是锁仙塔的“炼神术”,不仅摧毁肉身,更能磨灭神魂中的傲气。
“咳咳……”敖烈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缓缓抬起头。
当他的目光落在韩烨身上时,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惊人的光芒。那光芒中混杂着震惊、不甘、怨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是你……”敖烈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韩烨……”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却被光柱中的雷丝死死拽回,只能狼狈地跪在地上。这一幕若是让当年北域的修士看到,怕是会惊掉下巴——那个视尊严高于一切的敖烈,竟会如此卑微。
韩烨站在光柱之外,神色平静地看着他。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敖烈此刻的修为已跌落到金灵境中期,神魂更是虚弱不堪,若不是靠着龙族强悍的生命力支撑,恐怕早已化为飞灰。
“你……成神了?”敖烈的目光死死盯着韩烨周身那层若有若无的光晕——那是神灵境修士才能掌控的法则之力,纯净得让他嫉妒到发狂。
想当年,在北域冰原上,他第一次见到韩烨时,对方还只是个需要仰望他鼻息的真灵境修士。他随手便可捏死,如同碾死一只蝼蚁。可就是这只蝼蚁,一步步蚕食他的势力,瓦解他的根基,最终将他从云端拽入泥沼。
“不公平……”敖烈突然低吼起来,声音中充满了疯狂,“凭什么?你不过是个下界来的伪灵根!凭什么你能成神,我却要困在这里受这雷火炼魂之苦?!”
他猛地扑向光柱边缘,双手死死抓住无形的屏障,指甲在上面划出刺耳的声响。九天玄雷仿佛被他的情绪激怒,瞬间变得狂暴起来,粗大的雷柱狠狠砸在他背上,让他发出凄厉的惨叫。
韩烨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没有说话。他想起了很多年前,在北域的“万龙巢”中,敖烈也是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冰封的他,眼神中满是轻蔑与不屑。那时的敖烈,绝不会想到,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我乃龙族嫡系,天生便拥有掌控水之法则的天赋!”敖烈在雷光中嘶吼,浑身皮肤已被电得焦黑,“八域修士,谁不敬畏我三分?你不过是走了狗屎运,得了几件上古宝物,才有今日的成就!若不是……”
“若不是你野心太大,视人命如草芥,何至于此?”韩烨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神魂的力量,让狂暴的雷光都为之一滞。
敖烈的嘶吼戛然而止,他愣愣地看着韩烨,眼神中的疯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悔恨。
他想起了被他灭门的“冰鹤族”,那些修士临死前绝望的眼神;想起了被他强行征用的“玄冰脉”,导致北域灵脉失衡,无数修士修为倒退;想起了为了争夺“封神鼎”的线索,他亲手斩杀了跟随自己千年的副将……
那些被他视为“成道路上必须清除的障碍”的过往,此刻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是了……是我错了……”敖烈喃喃自语,原本桀骜的头颅缓缓垂下,雪白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庞,“我总以为,力量便是一切……只要登上巅峰,所有的牺牲都值得……可到头来,却连自己都守不住……”
他的肩膀开始颤抖,压抑的呜咽声从喉咙里传出,像个迷路的孩子。这副模样,与当年那个不可一世的北域域主判若两人。
韩烨看着他,心中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丝淡淡的唏嘘。他见过太多因执念而堕入深渊的修士,敖烈并非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锁仙塔的封印,并非无解。”韩烨缓缓说道。
敖烈猛地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你……你肯放我出去?”
韩烨轻轻摇头:“你的罪孽,需得自己偿还。但天道有常,并非一味绝人后路。”他的目光落在敖烈那布满雷痕的手上,“九天玄雷虽能炼魂,亦可洗心。若你能在这雷火中守住最后一丝本心,看清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敖烈的神魂中炸响。他呆呆地看着韩烨,似乎想从对方眼中找到一丝戏谑,却只看到一片平静,如同映照万物的湖水。
守住本心……
他这一生,都在追逐更强的力量,更大的权势,何曾有过“本心”?可此刻,在这绝望的囚牢中,韩烨的话却让他死寂的心湖泛起了一丝涟漪。
韩烨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转身,朝着石阶走去。每一步落下,都带着神灵境的法则之力,将身后石牢中重新变得狂暴的雷光隔绝开来。
“韩烨!”敖烈突然喊道。
韩烨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
“若有来日……”敖烈的声音带着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我……欠你一句谢。”
韩烨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石阶转角,只有一句淡淡的话语传来,回荡在石牢中,与雷光的轰鸣交织在一起:
“不必谢我,谢你自己。”
锁仙塔外,罡风依旧。韩烨站在塔门前,抬头望向中极域的天空。那里霞光万道,紫云阁的轮廓在云层中若隐隐现。
他轻轻叹了口气。敖烈的结局,终究是他自己选的。而他的路,还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