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仙台的风,总带着一股穿透仙衣的清寒。
凌玥握着墨影剑的手指微微泛白,剑穗上的银铃被风吹得轻响,却掩不住她声音里的颤抖:“阁主……您要走?”
韩烨站在台沿,身后是翻涌如浪的云海,霞光从云层缝隙中漏下,在他成神后愈发凝练的神体上流淌,仿佛披着一层流动的金纱。他转过身时,目光落在凌玥泛红的眼眶上,那双眼曾在锁仙塔底燃着不屈的火焰,曾在紫云阁危局中透着冷静的锋芒,此刻却像被雨水打湿的星辰,盛满了难以言说的不舍。
“不是走。”韩烨的声音比云海更沉稳,“是往前走。”
凌玥的泪珠终于忍不住滚落,砸在墨影剑的剑鞘上,溅起细碎的灵光。她猛地上前一步,墨影剑“呛啷”一声坠落在白玉地砖上,剑穗的银铃发出一阵急促的颤音。“可仙界需要您!紫云阁需要您!我……”她说到最后一个字,声音忽然哽住,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堵在喉咙里。
韩烨弯腰拾起墨影剑,指尖拂过冰凉的剑身。这柄剑陪了凌玥近千年,从她还是个在杂役处偷偷练剑的小修士,到如今能独当一面的紫云阁副阁主,剑身上的每一道纹路都刻着她的成长。他记得第一次见她时,这丫头抱着剑跪在墨长老灵前,三天三夜不肯起身,眼里的倔强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
“你还记得墨长老临终前说的话吗?”韩烨将剑递还给她,剑柄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凌玥接过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的云纹,声音低哑:“长老说,紫云阁的根,不在某个人身上,在每一代修士的骨血里。”
“正是。”韩烨抬手,轻轻拭去她脸颊的泪痕,他的指尖带着神力的温润,触碰到的地方,连泪水都仿佛被染上了微光,“我刚飞升时,紫云阁不过是中极域一个不起眼的小宗门,那时我想的,只是守住谷洪前辈留下的这点基业。可后来我发现,守护从来不是画地为牢。”
他望向远处的八域方向,神念掠过层层空间,仿佛能看到东域吴昊正在炼体堂挥汗如雨,看到韩玥在新落成的接引处核对下界修士的名册,看到韩石带领弟子们将一炉新炼的灵器搬出丹房。这些画面在他神海中流转,最终定格为一幅鲜活的长卷。
“当年在猎虎村,我以为守住爹娘留下的那间草屋,就是全部。”韩烨的声音带着一丝悠远的回忆,“后来在下界,我想守住青阳宗,守住那些肯信我的同门。飞升之后,紫云阁成了新的牵挂。可如今站在这里,我才明白,真正的守护,是让被守护的人,有一天能自己站稳脚跟。”
凌玥垂下眼帘,墨影剑的剑身在她眼前映出自己模糊的影子。她想起韩烨带她登上望仙台的那个清晨,他让她感受八域的脉动,说她的道不在别人的传承里,而在她对紫云阁的信念中。那时她不懂,为何成神的他要将如此沉重的担子交托给自己。直到此刻,看着他眼中清晰的期许,她忽然懂了——这不是舍弃,是信任。
“可神界……”凌玥咬着唇,“传闻神界法则森严,更有上古神只争斗不休,您一个人……”
“我不是一个人。”韩烨笑了,笑容里带着成神后少有的轻松,“封神鼎里有紫云阁的器灵,我的道基里刻着猎虎村的泥土,我的法则中融着你们所有人的信念。这些,都是我的铠甲。”他抬手,掌心浮现出一缕淡金色的光,那光缓缓飘向凌玥,落在她的眉心。
一股温暖的力量瞬间流遍凌玥全身,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紫云阁的联系变得前所未有的紧密,仿佛整座山门的灵气都在呼应她的心跳。更让她震惊的是,那缕金光中,竟藏着一丝微弱却纯粹的法则之力——那是韩烨以自身神格淬炼出的“守护法则”。
“这是……”凌玥惊得后退半步。
“算是给你的饯别礼。”韩烨收回手,掌心的金光渐渐散去,“神境之门的后面,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仙界不能永远活在我的庇护下。你,还有吴昊、韩玥、韩石,还有那些在紫云阁长大的孩子们,你们才是仙界未来的根。”
他走到望仙台的另一侧,那里立着一块无字石碑,是当年他刚建紫云阁时亲手立下的。此刻,他以指为笔,蘸着神力在碑上书写,金色的字迹缓缓浮现:
“仙路漫漫,守者无疆。
非因固守,方得久长。
心向苍穹,根系八荒。
此去经年,归来仍少年郎。”
字迹落下的瞬间,整座望仙台忽然震颤起来,八道不同颜色的光柱从八域方向冲天而起,与石碑上的金光交相辉映。凌玥望着那十六个金光大字,忽然觉得眼眶又热了,可这次,流出来的不再是泪水,而是一种混杂着酸涩与坚定的力量。
“您什么时候……动身?”她问,声音已经平稳了许多。
韩烨转过身,目光落在她紧握墨影剑的手上,剑穗的银铃再次响起,这一次,铃声清脆,没有了之前的颤抖。“待你接掌紫云阁之后。”他说,“我会在这里,看着你站在所有修士面前,告诉他们,紫云阁的天,不会塌。”
凌玥深吸一口气,抬手拭去最后一丝泪痕,墨影剑在她手中轻轻一转,划出一道清冷的弧光。“阁主放心。”她抬起头,眼中的犹豫已被决绝取代,“您教我的,我一句都没忘。守护紫云阁,不是因为您在这里,是因为……这里是我的家。”
韩烨看着她眼中重新亮起的光,那光芒比云海中的霞光更耀眼,比封神鼎的金光更鲜活。他知道,自己没选错人。
望仙台的风依旧清冷,却不再刺骨。凌玥握着墨影剑,跟在韩烨身后走下台阶,脚步一步比一步沉稳。她知道,前路纵有千难万险,她也必须走下去——不为别的,只为不辜负那双盛满信任的眼睛,只为守护这片他用一生心血浇灌的土地。
而韩烨走在前面,神念中,紫云阁的轮廓愈发清晰。他知道,此去神界,山高水长,但他从未真正离开。因为那些他牵挂的人,那些他守护的信念,早已化作他神格中最坚硬的玄铁,陪着他,走向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