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锐痛苦地抱住头。
他知道,自己去求皇兄,甚至去闹,都没用,反倒可能让十七更难。
皇兄认定了的事,谁也改不了。
而且,皇兄虽对他这个弟弟多有纵容,可碰了底线,萧锐毫不怀疑皇兄会毫不犹豫地罚他,甚至彻底断了他见十七的路。
可就眼睁睁看着十七这么被毁了?
看着那个当年在暗卫营里,眼神倔得像头小兽,摔得再狠也能咬着牙爬起来的少年,在皇兄这扭曲的占有欲里,一点点磨掉所有光,最后悄无声息地烂掉?
不!他做不到!
萧锐在书房枯坐了一夜,窗外天由黑转亮。
他眼底爬满血丝,眼神却一点点硬了起来。明着跟皇兄杠不行,可他能暗里想办法。
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希望像针尖那么小。
他想到个人——巽统领。
巽统领看着十七长大的,虽然上次他打听十七的事,巽统领替皇兄敲打过他。
可萧锐知道,巽统领对十七的情分不一般,是那种严父似的疼。
他绝不可能真对十七的处境无动于衷。
而且,巽统领或许知道十七在陛下身边“伺候”,但八成不清楚内力被封和被……这层!这说不定是个突破口。
拿定主意,萧锐并没有莽撞。
而是耐着性子等了几日,细细筹划。
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毛躁,必须确保这次碰面半点风声都不能漏。
他动用了自己藏得极深、连皇兄都未必知晓的一条暗线,绕了好几道弯,给巽统领递了个极隐晦的信儿:约在京郊一座香火冷得快断了的古寺后院见,事关十七的命,务必独自来。
约定的那天,秋风刮得紧。
萧锐早早扮成个寻常人家的公子,只带了个心腹侍卫,悄悄出了城,到了那座破庙。
他在落满枯叶和青苔的后院等了快一个时辰,正以为巽统领不会来时,一个穿深灰布袍、戴斗笠的身影,跟鬼魅似的悄没声出现在残殿的柱子旁。
正是巽统领。
他掀了斗笠,露出张饱经风霜的脸,此刻写满凝重和警惕。
眼神利得像刀,扫了圈四周,确认没人盯梢,才看向萧锐,声音哑得像磨沙子:“王爷,您不该再因十七的事来找属下。陛下要是知道……”
“巽统领!”萧锐打断他,往前一步,脸上没了平日的跳脱,只剩沉痛和急切,“不是万不得已,我绝不会冒这个险。您可知十七现在到底是什么光景?”
巽统领眼神一沉,沉默片刻,才低声道:“陛下的事,不是我等能置喙的。十七……沈公子如今在乾元宫,陛下自有安排。”
“自有安排?”萧锐差点笑出声,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憋不住的火,“什么样的安排是封了他苦修多年的内力?什么样的安排是让他穿锦袍,像个女子似的圈在寝殿里?巽统领!您是看着他长大的!就忍心看他,被皇兄当成玩意儿磋磨吗?!”
“王爷慎言!”巽统领脸色一变,急忙低喝,眼里却忍不住闪过丝痛。
他何尝不心疼?那个他一手带大、寄予厚望的孩子,落得这般境地,他比谁都堵得慌。可那是皇帝!是掌着生杀大权的天子!
“慎言?再慎言,十七就真的没救了!”萧锐眼圈红了,“巽统领,我知您忠君,可您对十七就半分怜惜都没有吗?皇兄的性子您我清楚,他一旦缠上,就绝不会松口!我们现在做不了别的,至少得想法保住十七的根本!他一身功夫要是废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巽统领抿紧嘴,满是皱纹的脸抽了抽。萧锐的话戳中了他最深的怕。他还真不知道十七的内力被封了!陛下竟然做到这份上……这是要彻底断了十七所有后路和指望啊。
“王爷……想怎么做?”过了好久,巽统领的声音干得像裂了缝,带着种豁出去的难。
萧锐见他松了口,心里稍定,立刻道:“我知道一种秘药,或许……或许能暂时抵一抵那封内力的药。但我需要您帮忙,想法把药送到十七手里,或者至少让他知道有这东西,给个念想!”
萧锐从怀里摸出个极小、看着毫不起眼的玉瓶,递向巽统领。“这药风险大,能不能起效也说不准,可……这是我现在能想到的唯一法子了。巽统领,您在宫里盘桓多年,定有我们不知道的门路,求您了!”
巽统领看着那小玉瓶,像看着块烧手的炭,又像看着点微弱的光。他手微微抖着,心里头天人交战。
这是欺君之罪,一旦露了,万劫不复。可……那孩子……
眼前仿佛又晃过当年演武场上,那眼神亮得像星、倔得不肯服软的少年。
终究,对那孩子将来的担忧,压过了对皇权的怕。
巽统领猛地咬牙,飞快接了玉瓶揣进袖中,低声道:“王爷,这事太险,就这一次!往后……若非生死关头,莫再联系属下!这药……属下会尽力,可不敢保证什么。一切……看那孩子的造化吧。”
说完,不再停留,戴上斗笠,身子几起几落,就没入破败的寺院深处,跟没来过一样。
萧锐望着巽统领消失的方向,长长舒了口气,心里却半点轻松没有。
这不过是步险棋,前路茫茫。
可他终究是做了点什么,给那个困在金笼子里的同伴,递去了点微乎其微的、能挣扎一下的火种。
秋风吹过,卷得满地枯叶沙沙响,像谁在无声地叹。
宫墙里的角力,因为萧锐这趟冒险插手,悄悄漾开了点不易察觉的波纹。
这波纹最终会荡到哪去,谁也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