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江慕云也含笑接话，“像五姑娘这般品貌，寻常人家哪里配得上。依我看，非得是世家贵族才堪匹配。”苏媚眼中闪过喜色，苏柔已经按捺不住地笑道：“三婶说得是，四妹妹定能寻个极‘显赫’的夫家。”说罢以帕掩唇，眼含深意地瞥向苏蓁。
然而即便面对这般露骨的暗示，苏蓁依旧神色淡然。苏柔的笑容渐渐僵在脸上，越是见对方这般云淡风轻，她心中越是恼火。今日顺亲王特意递帖子的用意众人心照不宣，偏这当事人却无动于衷。她眼底掠过一丝讥诮，果然是个不知深浅的。
“二位婶婶和姐姐说笑了，”苏蓁语气平和，“论年岁，大姐姐、二姐姐都长于我，议亲之事怎也轮不到我先。”
一句话，轻轻将球踢了回去，让对方的“好意”无处落脚。
众人神色微滞，江慕云强笑着打圆场：瞧这孩子说的。还不是因着你父亲常年不在京中，婶婶们这才多替你操心些。至于大姐儿和二姐儿，自有我们这些长辈在京中打点。
原来如此。苏蓁轻声应道。她明澈的眸光看似平静无波，却让人莫名心慌，仿佛所有心思在那双眼睛注视下都无所遁形。她唇角微扬：既然婶婶们这般为我费心，来日，我定当好好报答。
她说得云淡风轻，江慕云与吴淑娴却没来由地心头一紧。转念又觉自己多虑，虽说苏蓁近来伶俐了些，终究不过是个未及笄的少女，能掀起什么风浪。况且......想到顺亲王那桩事，二人又不觉暗自得意。
四姑娘说这些就见外了，都是一家人。江慕云笑着岔开话头，既然你累了，就先回去歇着吧。我与你三婶还要商议些家务事。云锦，星罗，仔细伺候好姑娘。
待她们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江慕云与吴淑娴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彼此眸中俱是精光闪动。
半盏茶后，沁嘉堂内。
苏老夫人蹙眉捻着佛珠：你们说顺亲王对四丫头有意？
苏柔与苏媚早已被遣去偏厅，这等大事自然不便让未出阁的姑娘参与。饶是如此，两人还是悄悄溜到屏风后，不顾张嬷嬷的劝阻，竖起耳朵偷听正堂的谈话。
正是。江慕云笑逐颜开，话说得滴水不漏，四丫头今日在赏花会上才情出众，连顺亲王都青眼有加。既然特意下了请帖，想必是有意求娶。媳妇想着，咱们苏家怕是要出一位亲王妃了。
吴淑娴听了，唇角一牵。江慕云话说得冠冕，可顺亲王“有意”，并不等于要明媒正娶。
就算真的进门，以苏蓁的性子，恐怕也撑不了几日。那顺亲王的名声，汴京中谁人不知？
堂上，苏老夫人面色一沉。她本就不盼大房兴旺，凭什么一个死了多年的女人生的儿子，就处处压过她的？如今大房还要出个王妃，这口气，她咽不下。
“四丫头那性子，哪担得起王妃？”老夫人哼道，“大丫头或二丫头还差不多。”
躲在屏风后的苏媚和苏柔，脸色瞬间煞白。她们清楚，顺亲王府是个火坑，进去了，多半凶多吉少。
江慕云与吴淑娴对视一眼，各怀心思，却都不敢当面顶撞。
“老夫人说的是。”江慕云忙附和，话锋一转，“只是顺亲王点名要见四丫头，咱们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
吴淑娴连忙接过话头：母亲有所不知，四丫头这门亲事，说到底还是为了咱们苏家考量。顺亲王虽说是续弦，年岁也大了些，可到底是皇亲国戚。她眼波一转，待来日允哲儿入仕，有亲王殿下提携，前程自然更加光明。即便四丫头福薄，殿下看在苏家面上，也会对允哲多些照拂。
竟是打算用苏蓁的性命为苏允哲铺路。江慕云瞥了二嫂一眼，暗叹这算计当真狠毒。温淑娴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苏老夫人再糊涂也听出了弦外之音。看来那顺亲王确实是个豺狼般的人物，苏蓁嫁过去不过是表面风光。但若能换来苏家利益，尤其是她最疼爱的孙儿苏允哲的前程，这笔买卖倒是划算。
既然你们都觉得妥当，想来顺亲王确实是四丫头的良配。苏老夫人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番话，连江慕云都不禁暗自鄙夷。
母亲英明。温淑娴信口开河的本事也不遑多让，媳妇为四丫头择亲，自然要选那高门大户。亲王府这样的门第，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姻缘。
苏老夫人听罢微微颔首，忽又想起什么：那顺亲王府可曾派人来提亲？
吴淑娴面上一僵，饶是她这般精于算计，也没料到这老妇人竟急切到这般地步。虽说这门亲事确实宜早不宜迟，否则等苏战回府就难办了。但即便木已成舟，以苏战的性子也未必会任由女儿跳进火坑。看来，少不得要使些非常手段了。
好在顺亲王府那边似乎也没打算明媒正娶。那位顺亲王最是喜好玩弄些见不得光的手段，自然不愿声张。母亲，眼下还为时过早。吴淑娴氏堆起笑脸，四丫头年纪尚小，贸然定亲难免惹人闲话。不如先让两个相处些时日，待两情相悦了再议亲事，这样外人也不会说是咱们逼迫四丫头。
这番话将龌龊心思粉饰得冠冕堂皇。苏蓁再愚钝也不可能与顺亲王两情相悦，所谓的背后藏着什么龌龊勾当，在场众人心照不宣。
江慕云含笑不语。她虽也想看苏蓁栽跟头，却素来谨慎，这种出头露面的事，还是让吴淑娴去做。日后若有追究，也落不到她头上。坐山观虎斗，才是她的拿手好戏。
屏风后，苏媚与苏柔听得心惊。没想到三言两语，便将苏蓁的终身大事定了方向。女儿家的夫婿，关乎一生的祸福，而苏蓁，似乎已被推向深渊。可她们心中并无半分同情，反觉快意。
苏老夫人虽不善理家事，对后宅争斗却深谙其道。她能从卑微戏子坐上当家主母之位，靠的绝不只是美貌，手段亦相当凌厉。
听了吴淑娴的话，她立刻心领神会，笑道：“既然如此，便让四丫头多与顺亲王走动走动。毕竟，这种事若显得是我们逼迫，回头惹老大不快，反而不美。”
她那本就刻薄的面相强挤出慈爱神色，活像只咧着嘴的黄鼠狼，透着一股子居心叵测的诡异。苏媚与苏柔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慌忙退到离屏风最远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