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金属窗格的缝隙，照进房间时，伊莎贝拉已经重新恢复了冷静。
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那个脸色苍白、眼眶微红的自己，眼神中再无半分昨夜的崩溃与脆弱。
一夜未眠。
她想了很多。
从踏入这片荒原开始，到昨晚那场堪称毁灭性的心理溃败，她将与秦昊的每一次交锋，都在脑海中反复推演了上百遍。
结论只有一个：在个人层面的对抗上，她已经没有任何胜算。
那个男人，就像一个站在上帝视角的怪物，她的任何伪装、任何计谋，在他面前都如同孩童的把戏。他不仅能看穿她的行动，更能洞悉她的内心。
继续尝试色诱或者心理博弈，只会让她输得更惨，甚至……真的像昨晚那样，连自己的意志都开始动摇。
那太可怕了。
“公主殿下。”磐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担忧。
“进来。”伊莎贝拉的声音平淡无波。
磐石推门而入，看到房间内一片狼藉，以及散落在地上的蒸汽手弩零件，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痛心。
“公主殿下，您……”
“计划失败了。”伊莎贝拉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道，“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一切。”
磐石沉默了。这个结果，虽然在他的预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能在这片荒原上建立起如此一个恐怖工业王国的男人，怎么可能会被简单的美人计所迷惑。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磐石的声音有些干涩，“是否……启动最终撤离方案？哪怕代价惨重……”
“不。”伊莎贝拉打断了他，“现在撤离，我们什么都得不到，只会成为整个帝国的笑柄。”
她站起身，转过头，看着磐石，那双碧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种全新的、冷静到可怕的光芒。
“既然无法从他个人身上找到弱点，那我们就换一个方向。”
“什么方向？”
“他的王国，他的事业。”伊莎贝拉一字一句地说道，“一个人的意志可以是完美的，但一个庞大的体系，绝对不可能毫无破绽。”
昨晚的失败，虽然让她遭受了巨大的羞辱，但也让她彻底抛弃了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不再将秦昊视为一个可以被“攻略”的男人，而是将他视为一个需要被“解剖”的对手。
既然无法攻心，那就从他的事业上入手！
“我要去见他。”伊莎贝拉说道。
“现在？”磐石大惊，“公主殿下，他昨晚才……”
“正因为是现在。”伊莎贝拉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一个刚刚被彻底击败、羞辱得体无完肤的女人，主动跑去见胜利者，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磐石愣住了。
他会觉得，这个女人被彻底征服了，打断了脊梁，再也构不成任何威胁。
他会放下戒心。
“我要向他‘臣服’。”伊莎贝拉的眼光闪烁，“我要扮演一个被他的强大彻底折服，甚至产生病态仰慕的女人。我要让他相信，我已经放弃了所有的小心思，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了解他，了解他所创造的这个伟大的工业王国。”
磐石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
以退为进，化被动为主动！
“可是……他会相信吗？”磐石还是有些担心。
“他会的。”伊莎贝拉的语气很肯定，“像他那样自负到极点的男人，最享受的就是敌人被自己彻底碾压后，跪在脚下仰望自己的样子。我的‘臣服’，会极大地满足他的征服欲。他或许依旧不会完全信任我，但他绝对会享受这个过程。”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他现在最想从我身上得到的，已经不是什么情报了，而是来自拜伦帝国的态度。一个被征服的帝国公主，主动向他投诚，这个政治信号，比任何东西都更能满足他的野心。”
磐石听得心悦诚服。
公主殿下，终究是公主殿下。哪怕在遭受了如此巨大的打击之后，依旧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调整心态，制定出如此精妙的对策。
“我明白了。”磐石低下头，“您需要我做什么？”
“你和幽灵他们，继续扮演好你们的角色。从现在开始，你们不再是我的护卫，而是看守我的狱卒。对我，要表现出失望、鄙夷，甚至敌视。我们要让他相信，我已经众叛亲离，彻底孤立无援。”
“是！”
……
秦昊正在巨大的露天训练场上，赤裸着上身，检验着新一批半人马狂战士的训练成果。
这些经过特殊药剂和精神引导改造的战士，每一个都如同失控的野兽，充满了暴戾和毁灭的欲望。
只有在秦昊面前，他们才会收敛起所有的疯狂，像温顺的绵羊一样低下头颅。
“力量不错，但速度和协同性还是太差。”秦昊看着一个一拳将花岗岩靶子打成粉末的狂战士，眉头微皱。
就在这时，露娜迈着蹄步，来到了他的身边。
“王，那个女人求见。”她的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昨晚秦昊从伊莎贝拉房间里出来后，虽然什么都没说，但露娜还是从空气中残留的香气和王那身完好无损的衣物中，猜到了大概发生了什么。
这个人类女人，竟然敢对王使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哦？她还有脸来见我？”秦昊接过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水，脸上露出一丝意外。
他还以为，那个骄傲的公主殿下，至少要躲在房间里哭上三天三夜呢。
这才一个晚上，就恢复过来了？
心理素质，果然够硬。
“让她过来。”
很快，伊莎贝拉在两名半人马卫兵的护送下，来到了训练场。
她换上了一身朴素的灰色长裙，金色的长发也只是简单地束在脑后，脸上未施粉黛，显得有些憔悴，却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韵味。
她一言不发地走到秦昊面前，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缓缓地跪了下去。
她跪得是那么标准，那么彻底，额头轻轻地贴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这是一个代表着彻底臣服的姿态。
“安娜……见过主人。”她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颤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秦昊眯起了眼睛。
这一手，倒是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不哭不闹，不寻死觅活，而是直接选择了最彻底的跪服。
有意思。
这是被打断了脊梁，彻底认命了？还是……一种新的表演？
“抬起头来。”秦昊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伊莎贝拉顺从地抬起头，那双碧蓝色的眼眸中，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算计和挣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病态的仰慕和崇拜。
“主人……”她看着秦昊，眼神痴迷，“安娜想通了。安娜以前是那么的无知和愚蠢，竟然妄图用那些可笑的小聪明，来揣测您的伟大。”
“安娜现在明白了，只有像您这样，掌握着绝对力量的存在，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主宰。安娜……想追随您，想了解您，想看看您所创造的这个伟大的世界。”
她的声音充满了虔诚，仿佛一个迷途的信徒，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神明。
秦昊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在分析。
分析她的微表情，她的心跳，她的呼吸。
很平稳。
太平稳了。
平稳得就像一潭死水。
这说明，她此刻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是她设定好的台词。
但是，她眼中的那份仰慕，却又很真实。一个演员，或许能模仿出崇拜的眼神，但绝对模仿不出那种将对方视为神明的狂热。
除非……她对自己进行了深度的心理催眠。
“你想参观我的王国？”秦昊终于开口。
“是！”伊莎贝拉重重地点头，“我想亲眼看看，那些宏伟的钢铁造物是如何运作的，想知道您是如何让不同的种族，都为您狂热效忠的。我想了解……您的一切！”
秦昊笑了。
他知道，这只狡猾的狐狸，又换上了一张新的面具。
从金丝雀到女妖，现在又变成了狂信徒。
她放弃了从个人层面攻击他，转而想从他的事业中寻找破绽。
好，很好。
秦昊最不怕的，就是这个。
他的工业王国，就是他最引以为傲的杰作，是他自信的根源。他很乐意向这个自作聪明的女人，展示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伟大，什么叫做无法撼动的力量。
他要让她在亲眼见证了这一切之后，从内心深处，感到真正的绝望。
“可以。”秦昊点了点头，语气平淡，“你想看，我就让你看个够。”
他转头，对着不远处一个正在监督矮人调试蒸汽锤的粗壮身影喊道：“波林！”
矮人总工程师波林·铁胡子立刻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王！您有什么吩咐？”
秦昊指了指跪在地上的伊莎贝拉。
“从今天起，她就是你的助手。带她参观我们所有的工坊，让她了解我们正在进行的每一个项目。她想知道什么，你就告诉她什么，不必有任何隐瞒。”
波林愣了一下，看了一眼伊莎贝拉，脸上顿时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王！让她？一个娇滴滴的人类女人？她懂什么？让她进工坊，不是添乱吗？我怕蒸汽机的噪音，会吓坏这位小姐呢！”
“这是命令。”秦昊的语气不容置疑。
“是……”波林只能不情不愿地应了下来。
秦昊低下头，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伊莎贝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去吧，我的信徒。希望我的王国，不会让你失望。”
伊莎贝拉再次深深地叩首，然后才在波林不耐烦的催促下，站起身，跟在了那个脾气火爆的矮人身后。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秦昊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露娜。”
“在。”
“派人盯紧她。我倒要看看，这只夜莺，能在我的钢铁巢穴里，唱出什么新的调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