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漏洞百出。”纪汉佛坐在首位,目光扫过堂下,语气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百川院选的是刑探,又不是选美,哪有因容貌拒人的道理?”
堂下站着的几位新晋考核合格者皆是一凛,唯有那为首的“袁健康”依旧挺直脊背,面具后的眼神透着几分不自在,却强作镇定。
纪汉佛不再纠结面具之事,对着众人点头道:“你们是今年通过各项考核,有资格进入百川院的佼佼者,其中最优者,便是这位袁少侠。”
他抬手示意,“论才学、武艺、断案思路,皆属甲等。”
“袁健康”连忙拱手,声音里带着刻意维持的沉稳:“各位院主过誉,不过是侥幸罢了,承让承让!”
坐在纪汉佛身侧的白江鹑摸着胡须,眉头微蹙,像是在绞尽脑汁回忆什么:“袁健康……这名怎么听着这么耳熟?仿佛在哪听过,又一时想不起来……”
纪汉佛没接话,对着堂外扬声道:“来啊,取刑牌来,为新晋刑探授牌。”
“等一下。”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说话的是坐在另一侧的云彼丘。他面容俊美,鬓角却有着与年纪不符的霜白,目光锐利如鹰,正牢牢盯着“袁健康”,“把面具摘了。”
“袁健康”明显懵了一下,下意识反问:“不是先发刑牌吗?院规里可没说授牌前要摘面具……”
“要做百川院的刑探,当光明磊落,行得正坐得端,”一旁的石水——四位院主中唯一的女性,性子最为爽利,此刻已沉下脸。
“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如何让人信服?为何不敢摘?”
话音未落,她已运转内力,身形一晃便欺至“袁健康”面前,指尖带着劲风直取他脸上的面具。
这动作又快又急,显然是存了逼他露真容的心思。
“袁健康”惊觉,仓促间抬手抵挡,两人瞬间过了几招。
石水的掌法刚劲利落,“袁健康”的招式却带着几分灵动跳脱,虽稍显稚嫩,却也勉强接得住。
只是他一心护着面具,渐渐落了下风,被石水寻到破绽,指尖一挑一带,那枚银质面具便“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面具落地的瞬间,露出一张俊秀却带着几分倔强的脸——剑眉星目,鼻梁挺直,正是方多病!
石水收回手,冷哼一声:“原来是你。”
方多病见瞒不住了,索性也不装了,挠了挠头,露出一副“被抓包也没办法”的光棍模样,对着四位院主拱手:“几位院主,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白江鹑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我说怎么听着耳熟!什么袁健康,分明是你这混小子方多病!你怎么就非往百川院钻不可?”
“我为何不能来?”方多病脖子一梗,脸上满是不服气。
“我连来三年,你们要么说我年纪太小,要么说我性子跳脱,次次把我刷下来。今年我凭真本事考了第一,你们不是说百川院凭成绩说话吗?为何还要揪着面具不放,摆明了就是不想收我!”
他这话理直气壮,听得四位院主又好气又好笑。
白江鹑无奈地叹了口气,提起一桩头疼事:“方公子,不是我们有意刁难你。你娘的性子,我们早有耳闻,尤其是前段时间院试刚开始,何庄主早就托人送来了书信。”
方多病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娘在信里说,”白江鹑顿了顿,像是在复述那封信的内容,“若是百川院敢收下你,她就即刻派人来,把这百川院拆了,改盖猪圈,让我们这些院主都去养猪。”
他看着方多病,语气里满是为难:“你是方家何天机山庄的独苗,身份金贵。我们百川院虽不怕事,却也没必要平白招惹这麻烦,犯不着为了收个刑探,把老窝给丢了……”
说着便扬声,“来啊,把方公子‘请’回去,好好送回去。”
“哎,等一下!”方多病一听要被送走,顿时慌了,连忙摆手阻止。
“你们不能这么做!我来百川院,可不是我自己的意思,是我师父让我来的!你们总不能连他的面子都不给吧?”
“你师父?”纪汉佛眉峰微挑,“方尚书何时允你拜师了?”
方多病弯腰,从靴筒里摸出一把巴掌大的小木剑,剑身上刻着细密的纹路,看着颇有年头。
他双手捧着木剑,递到石水面前:“这把剑是我师父留给我的信物,上面的字迹,你们应该认识。”
石水接过木剑,指尖抚过剑身,当看到剑柄末端刻着的那两个小字时,瞳孔骤然一缩,脸上露出又惊又疑的神色:“这是……‘相夷’二字?”
“没错!”方多病挺起胸膛,语气带着几分得意,“我师父就是大名鼎鼎的李相夷!我是他亲传的唯一弟子!”
这话一出,四位院主皆是一怔,神色各异——有惊讶,有疑惑,还有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
当年四顾门解散,李相夷生死成谜,怎么会突然冒出个徒弟?
方多病见状,连忙补充:“我师父有一把至刚之剑少师,江湖人尽皆知,但很少有人知道,他还有一把至柔之剑,名为刎颈。那剑通体莹白,剑身薄如蝉翼,我亲眼见过!”
白江鹑迟疑着开口:“你……你当真见过刎颈?那剑除了门主和几位长老,几乎无人知晓……”
“千真万确!”方多病趁热打铁,凑近了几步,笑得一脸熟稔。
“白院主,您想想,我怎么可能拿这种事骗你们?”
白江鹑被他说得心头一动,可一想到方夫人的狠话,又犯了难:“可你娘那边……”
方多病眼珠一转,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卷泛黄的纸轴,展开来竟是一张地契:“您看这个!百川院当年落难,曾向方家借过一笔钱,把这片土地抵押给了我娘。我怎么可能看着师父一手参与打造的百川院,真被改成猪圈?有我在,我娘那边我去说,绝不让她动百川院一砖一瓦!”
白江鹑看着地契,又看了看方多病眼里的认真,心里的天平渐渐倾斜:“这……既然是门主的遗命……”
“不是遗命!”方多病立刻纠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是师命!我师父没有死,他只是失踪了!我留在百川院,一是为了磨练自己,二是为了等他回来,到时候我们一起重振四顾门!”
他说得字字恳切,堂内一时陷入沉默。
四位院主看着眼前这个热血沸腾的少年,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当年李相夷的影子。
最终,纪汉佛开口,打破了寂静:“要进百川院,规矩不能破。这样吧,给你一个考核,破获三个棘手的悬案,且需断得清清楚楚,让人心服口服。若能做到,我们便正式授你刑牌,让你成为百川院的刑探。”
这既是给方多病一个机会,也是缓兵之计。
一来能应付方夫人,二来也能看看这小子是否真有本事,三来,或许能借此拖住他,让他知难而退。
方多病哪里看不出他们的心思,却毫不在意,拍着胸脯应道:“一言为定!三个案子就三个案子,你们等着瞧,我一定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