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毕节卫城沉进寂静。初春山风裹着寒意,卷过国公府高脊,落得一身呜咽。
松涛居烛火漫成暖雾,熏香缠着光。宝庆终于卸下翟衣与凤冠 —— 那身缀满身份的枷锁,只剩素白中衣贴着肌肤。大红锦褥铺在拔步床边,她僵坐床沿,指尖死死抠着锦缎的凉,掐出深深的褶。白日的镇定早碎成粉末,金川门的惨嚎与血腥又漫上来,让她浑身发颤。腕间羊脂玉镯沁着微冷,是母妃最后的念想。新婚夜的陌生男人将会如何对待自己这枚朱棣硬塞的 “钉子”,她不知道!未知的恐惧漫成潮水彷佛将她卷进冰里。她蜷成受惊的兽,泪无声洇透素衣。
脚步声近了,沉得砸在心上,停在门外。宝庆瞬间绷紧。门轻开,周必贤走进来 —— 卸了国公礼服,深青家常锦袍束着玉带,少了威严,多了沉敛。他反手关门,目光落在床沿蜷着的单薄身影上,心头缠上杂绪:有怒,为这强加的锁;更多是沉得慌的无奈,还有丝藏不住的怜。她和他,不过是棋局里身不由己的子
他到桌边倒了两杯温酒,琥珀色在白玉杯里晃。递到宝庆面前时,声音压得低而软:“殿下,一路劳顿,受惊了。按礼,该饮合卺酒。”
宝庆抬眼,泪雾里撞进他的脸 —— 棱角分明,读不出喜怒。恐惧又往上涌,她往后缩,摇着头哭:“我…… 我不会饮……”
他看着她像小鹿般的慌,怜意又深了些。没强迫,把酒杯放小几上:“无妨。黔地寒,少饮些暖身子也好。” 目光扫过华丽却冷的房,轻叹,“这松涛居,委屈殿下了。远离京华,守着边陲,不是你愿。周某…… 也是身不由己。
坦诚里的无奈,让宝庆绷着的神经松了丝。她怯生生抬眼,泪还在眼眶里转
周必贤走到鲛绡帐前,抬手解开赤金丝绦。丝绦滑落的轻响里,绣着龙凤的帐幔垂下来,像道红帘,把拔步床与外间的华丽牢笼隔开。帐内光瞬间柔了,只剩龙凤喜烛跳着,将两人的影投在帐上,晃得不定
他在床边坐下,没立刻靠近。看着她慌得不成样,伸手,动作慢却稳,轻轻握住她冰凉的腕。“别怕。” 他的声音沉而有力,像定风的石,“既入周家门,便是周家人。我周必贤恩怨分明。陛下旨意,不是你我能违的。但这国公府里,没人会伤你。这里是黔西北,是禄国公府。从今往后,你只需记着,你是周氏承恩堂主母,是我周必贤…… 明媒正娶的妻。”
“妻” 字说得涩,却亮。宝庆怔住了,忘了挣,只呆呆看他。他眼底没有厌,没有贪,只有沉静的温,裹着些疲惫,还有担当。腕上的温热,竟驱了些心底的冰 —— 他好像,和想的凶神边将不一样?
“殿下。” 他的声音贴在她耳边,沉得不容推拒,温热气息拂过耳廓,“礼已成。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 他轻易制住她的弱抗,手臂揽住她纤细的腰,在出嫁前,宫中的嬷嬷教过她很多这方面的事情,她知道接下来周必贤会做什么,自己应该怎么做。
素白衣带被轻轻挑开,像春雪融在烛火里,寒针刺破春茧,红烛烧得旺,帐幔垂得低。也许远在金陵的朱棣不知道,周必贤每一次沉的靠近,都将往朱明的江山里,钉进一块硬的楔。或许,周必贤此刻也这么想的。
不知过了多久,周必贤撑起身,他扯过锦被盖住两人,把她冰凉的身子揽进怀里。手臂硬而暖,带着不容推的稳。
宝庆的身僵了瞬,随即在这陌生的怀抱里 —— 混着汗味与他的气息 —— 绷着的神经竟松了丝。
松涛居的灯亮了整夜,禄国公府高墙里,看似静得很,只有扩建屋宇的斧凿声,敲着人绷着的心弦。当八百里加急的驿马裹着南疆的杀气,撞开毕节卫城门,那卷明黄绫子展开时,已不是恩旨,是点燃西南烽火的引。
永乐七年春,一骑快马踏碎清晨的薄冰。驿卒口鼻喷着白气,背上插三根染血的雉翎,直冲禄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