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玄的投影最终在景元连哄带劝且真假参半的说辞中,带着满腔的狐疑与不满,气鼓鼓地消散了。
苍泽自始至终只是安静地看着,那双重新归于空洞的红色眼眸里,映不出任何情绪的波澜。
景元心下稍安,刚想转头吩咐侍立一旁的彦卿去办些事,却发现那金发少年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
他微微一怔,随即了然一笑,带着几分无奈的纵容摇了摇头。
年轻人,心气高是好事,只是这次.....要面对的打击,恐怕非比寻常啊.....
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回苍泽身上,试着与他聊了几句过往,提及一些只有他们才知道的、带着傻气的年少趣事。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苍泽茫然的眼神,以及一句反复呢喃、如同刻入灵魂本能般的低语:
“我永远记得约定.....”
那声音平静,空洞,不带任何回忆应有的温度,更像是一段被设定好的程序在执行指令。
景元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心头笼罩上一层浓重的阴影。
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苍泽的失忆并非简单的遗忘,更像是一种.....覆盖,或者说,禁锢。
然而,身为罗浮将军,堆积如山的公务与暗流涌动的局势不容他久留。
他唤来一名可靠的云骑,低声吩咐了几句,让对方将苍泽送往一个地方....
那处位已经空置了数百年的小院。
苍泽推开那扇熟悉的院门,一股混合着淡淡尘芥与阳光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内很干净,显然一直有人定期打扫,维持着它最后有人居住时的模样。
苍泽站在一楼的厅堂中央,目光缓缓扫过那些蒙着白布的家具,熟悉的轮廓勾动着深埋的弦。
突然一阵剧烈且仿佛要将头颅劈开的锐痛袭来!
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撞着他的意识。
‘嗯.....■■把这■刻得这么好看,我都舍不得下嘴啦!’
一道活泼娇俏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带着撒娇的意味。
画面闪过:厨房里,一个狐人女子正托着腮,眼巴巴地看着一个男子手中雕刻的蛋糕上q版小人。
‘呵呵,不是■■吵着,非要我露一手的吗?放心,下次再给■■刻个更好的。’
一道沉稳温和的男声回应着,带着显而易见的宠溺。
‘还有还有,想起■■刚参军那会儿!咱是男的,当然进男军营,可居然还有不死心的家伙跑来打听■■.....哈哈!’
一道清亮跳脱的年轻男声加入进来,充满了活力。
‘刺啦——’记忆骤然切换。
“孽物!”
“呵呵~若不是你全力挥砍,我怎会受伤?真是令人作呕!哼!孽物”
“我最后悔的是.....你为什么不死在小巷里?”
“孽物!败类!我何曾喜欢过你!?自以为是的东西!你的爱意让我恶心!”
“是你害死了我!为什么要我去罗浮!”
.....................
“呃啊——!”
苍泽痛苦地闷哼一声,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抱住了仿佛要炸开的头颅。
“苍泽!苍泽!你怎么了?别吓我!”
小黑塔慌了神,人偶精密的传感系统能检测到苍泽生理数据的剧烈波动....
心率飙升,神经电流紊乱,但更深层次的脑波活动却像被某种力量强行干扰,呈现出一片混乱的噪波。
她立刻通过黑塔网络,向远在黑塔空间站的本体发送了最高优先级的警报。
“呼.....呼.....”
剧烈的痛楚来得快,去得也快,如同潮水般退去。
苍泽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
他抬起头,眼神依旧空洞,但似乎多了一丝劫后余生的疲惫。
他看着身边急得快要核心过载的小黑塔,伸出手,轻轻地将那小小的、冰凉的身体揽入怀中,低声道:
“我永远记得约定.....”
这句话,仿佛成了抚平意识风暴的咒语。
他撑着膝盖,慢慢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踏上通往二楼的楼梯。
更多的画面随着他的脚步闪现。
但这一次,那锥心的痛苦并没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木般的疏离感。
他找到了自己的房间。
门牌上,苍泽两个字依稀可辨。
推开房门,里面的陈设简单而整洁。
床头柜上,一个做工略显粗糙、却被小心地用透明琉璃罩封装起来的木马摆件,静静地立在那里。
打开衣柜,里面挂着的,几乎是清一色的黑、金二色为主调的古风劲装,唯有角落处,一套剪裁利落的现代风格黑色西装,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每一幅闪过的画面,都像一根细针刺入脑海,引动着灵魂深处那句无声的誓言:
‘我永远记得约定.....’
我们.....到底约定了什么?
为何这句话,会像一道坚不可摧的堤坝,阻挡着记忆洪流的彻底淹没?
它是在保护什么,还是在.....禁锢什么?
苍泽麻木地走出房间,看着二楼其他紧闭的房门。
门上同样挂着小小的名牌:应星、丹枫、景元....
他踏上三楼,这里的房间名字是:白珩 \/ 镜流。
名字,都是熟悉的名字。
可对应的面容与情感,却如同镜中花,水中月...
抓不住,捞不起....
他感觉自己思维的左半部分正在与右半部分激烈地厮杀,每一次眨眼,都是一场短暂而混乱的颅内战争。
他的眼神变得更加空洞,仿佛灵魂被抽离,只留下一具依据本能行动的躯壳。
小黑塔紧紧抓着他的衣角,人偶核心疯狂运转,几乎要突破安全阈值。
她不断地向本体发送着实时数据和求助信号。
与此同时,黑塔空间站主控室。
“阮梅,你到底还要弄到什么时候?”
黑塔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她面前悬浮着数十个光屏,上面滚动着从小黑塔那里传来关于苍泽异常状态的实时数据流,那混乱的脑波图谱让她感到棘手。
黑塔很清楚这波动是什么.....这是暗月要破茧而出的数值....
“你这东西,真的能安全接入他的意识世界吗?别把他最后那点稳定的思维也搞崩溃了!”
阮梅依旧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纤长的手指正优雅地摆弄着一个约莫指甲盖大小,闪烁着幽蓝色微光的类芯片结构体。
它的材质奇特,非金非玉,隐隐透出一种生命的质感。
“这是.....他当年留下的一点血肉组织,经过特殊培育和改造而成的钥匙。”
阮梅的声音轻柔,如同吟唱:“可惜,七百年前,没能赶上使用它的最佳时机。”
黑塔盯着那东西,眼神复杂。
她认得出来,那上面残留的生命信息特征,属于苍泽。
当年苍泽被阮梅索要头部经络样本时,那副惊恐又无奈的样子——捂着脑袋,可怜巴巴地问:
“姐!这玩意儿你拿走了我还能长出来吗?”
当时只觉得好笑,现在想来,那或许是阮梅早已试图解开苍泽身上谜团的一步棋。
只是没想到,最终启用这步棋,会是在这样的情境下,并且.....还是被星核猎手抢先一步通知了阮梅。
那个艾利欧,当真是无孔不入。
“我已经让小黑子尽量稳住局面。”
黑塔压下心中的烦躁,对阮梅说道:“我们尽快出发,前往罗浮。这一次,绝不能再像七百年前那样.....晚来一步。”
视线转回罗浮,星穹列车组一行人正与停云前往太卜司。
他们成功抓捕了卡芙卡,符太卜进行了一场审问。
最后卡芙卡和刃离开前,留给星的那句话,却如同魔咒,在星脑海中反复回响:
‘如果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救苍泽,但失败会害死所有人;二是杀死他,会拯救所有人。’
‘你会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