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蔚然把帆布包甩上肩头，脚步没停。技术车残骸还冒着焦味，她走过时闻到了一点金属烧糊的气息，但没有回头。手机已经沉进江底，SIm卡在喉咙里化开一阵苦涩，她不再去想那些突然亮起的屏幕和打印到一半的脸。
江风扑面，带着湿冷的腥气。她沿着堤岸往下走，脚底踩碎了几片枯叶。岸边停着一艘废弃的小船，半陷在泥里，绳索早就烂了。她蹲下身，从防水袋里抽出那叠照片——台长在碎纸机前弯腰，周慕云在茶室签字，父亲的名字被一笔划掉。她一张张翻过，指尖蹭着纸面，然后点燃记者证的一角，火苗窜起来，映红她的脸。
火焰跳动了一下，她把照片放上去。纸边卷曲、发黑，图像一点点消失。最后一张烧到背面时，那行铅笔字在火光中清晰了一瞬：【他们以为火灭了，但灯芯还在】。她闭了闭眼，松手，余烬飘向水面，被风吹散。
她站起身，外套口袋里还剩一支钢笔。她掏出来，握在手里，笔帽拧开又拧上。远处江面漆黑，只有几盏航标灯浮着，像没睡醒的眼睛。
快艇的马达声是从下游传来的，由远及近。她没动，只是把钢笔插回胸前口袋，拉紧了衣领。
船影破开水面，一道白浪劈开黑暗。顾明远站在驾驶位，警服肩线绷得笔直。船头绑着一个人，双手反铐，头低垂着，是周慕云。他身上有血迹，从额角流下来，在下巴聚成一滴，落进甲板缝隙。
快艇没靠岸，绕着浅滩转了半圈，减速停在离她十几米的水面上。顾明远解下腰间的绳索，另一端系着一个U盘。他扬手一抛，U盘划出一道弧线，落在她脚边的泥地上，溅起一点水花。
“接住了。”他的声音压在风里，“你爸最后写的标题，就存在这里面。”
她低头看那个U盘。外壳有刮痕，接口边缘泛着暗红，像是干涸的血。她没捡，只问：“他碰过吗？”
“从没离身。”顾明远说，“押解途中换了三次路线，通讯断了三个小时。他一直在舱里笑，说你撑不到看完。”
她弯腰，拾起U盘。金属外壳冰凉，但握久了，掌心开始发烫。她没插进任何设备，而是攥紧了，指节发白。
“你还记得昨夜打印机自己启动的事？”她抬头。
顾明远点头：“我砸了它。”
“可它打出的画面……”她顿了顿，“台长拿着U盘走进档案室，时间是现在。那是实时监控。”
顾明远沉默片刻：“说明他们还能远程激活残留信号。所有电子终端都可能被标记。”
她把U盘贴在胸口，隔着衣服按住。“那就不用了。我不再靠它们了。”
顾明远看着她，眼神没变，但肩膀松了一寸。他转身对舱内喊了句什么，两名便衣将周慕云拖向船尾。那人抬起头，目光扫过岸上的林蔚然，嘴角抽了一下，没说话。
“这是终点。”顾明远说，“也是起点。”
她没应声，只是拔出胸前的钢笔，在空中轻轻一划，像写下第一个字。江面倒影里，她的动作被拉长，与快艇上的身影并列，仿佛两座碑。
“我爸当年写到哪一行停下的？”她问。
“‘清江的水不是黑的，是被人染黑的。’”顾明远答，“后面还有半句——‘而第一个看见真相的人，不该死在黎明前。’”
她手指摩挲着笔身，那里刻着一行小字，早已磨平。她知道那是谁留下的。
快艇重新发动，螺旋桨搅动水流。顾明远最后看了她一眼：“这可能是最后一个安全时刻。”
她站着没动，目送船影驶向出海口。天边有一点灰白，压着云层。江风掀起她的发丝，吹进眼里，她没眨眼。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U盘，血渍已经渗进指纹沟壑。她把它塞进内衣夹层，贴近心跳的位置。然后取出钢笔，拧下笔帽，对着晨光检查笔尖是否完好。
远处，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照在江面上，拉出一道细长的金线。她抬起手，用笔尖指向那道光。
笔尖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