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夜风呼地一声。
周黎晓一个激灵醒过神，反手轻捶贺骏山一下。
“你怎么还动手？喝多了是不是？”
“该管教还是得管教。”贺骏山淡淡睨着僵坐不动的万子铭，“就是小时候没人好好教，才长成现在这副肆无忌惮的毛病。”
周黎晓抿唇忍笑，脸上佯装为难，轻嗔道：
“好了，别说了。子铭，你姐夫不是故意的，他酒意上头.....”
贺骏山不管她说什么，语气低沉似在训斥新兵蛋子：“长幼有序，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你要是自诩外籍，是外国人，那就更应该懂得客随主便，谁都打不过，还整天嚣张跋扈，谁给你的底气？”
万子铭僵着脖子扭过脸，目光阴鸷死死盯着他。
“看什么看？老子一根手指摁你地上起不来，看你是小舅子，才给你几分薄面。”贺骏山面不改色。
又说，“你不孝是你的事儿，子不孝父之过，我才懒得管，你姐是我媳妇儿，往后再敢对她不尊重，别怪我教教你做人。”
“够了。”
周黎晓扯他袖管，一副怕他口不择言继续乱说的着急样子，嘴里急忙叮嘱阿达，“快带子铭上车，照顾好他，姐夫醉了，我扶他进去醒醒酒啊。”
她拽着贺骏山往回走，“走！”
骂两句得了，真等万子铭发起飙来，场面未免太难看。
夫妻俩匆匆进了院子。
周黎晓拽着贺骏山躲在院墙后，侧耳听巷子里的动静。
她提着心，以为万子铭会拿别人撒气，没想到等了半天，静悄悄，只有穿巷风声。
直到阿达低低唤了声‘少爷？’
万子铭哑声开口‘走’。
再然后，轮椅挪动的动静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别担心，他坐那儿动不了，受受挫，正好削削锐气。”身后的人揽住她肩，低低说道。
周黎晓好笑回头，“你那一下真吓我一跳，怎么敢拍他头？”
贺骏山不以为然挑了挑眉，“有什么不敢？老虎的屁股我都敢拍。”
‘扑哧’
周黎晓忍俊不禁，握拳又在他胳膊捶了一下。
“你笑死我！”
笑完了，她想，是该有个人管管万子铭。
他总跟万肇对着干，她的话他也不听，贺骏山就挺合适，人高马大武力值强，又惯会说教管束人。
她不禁笑出声，竖起大拇指：“干得好，再接再厉。”
贺骏山轻笑看着她，“我以为你要说我了。”
冷不丁给万子铭来这么一下，那狗脾气要是发作起来，媳妇儿一向护着他，指不定会怪他。
要不是她第一次捶那一下力道太轻，语气也不重，贺骏山也不能继续训第二句第三句。
这一次，夫妻俩配合的倒是默契。
“我说你干什么？你教育他也是为他好，下次提前跟我商量，省的我反应不过来。”
“嗯，成。”
周黎晓拍了拍手：“走吧，看妈收拾完了，咱们也回去。”
她出来前，厨房里的碗筷已经收拾差不多。
这会儿进去一看，袁玉珠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碗，正在扫碎片。
她看到周黎晓进来，神色微讪：
“妈手滑了...”
“今天碗筷太多了。”周黎晓进来帮她一起收拾，见锅里的水烧开，又帮着把火给灭了。
看她忙前忙后的，袁玉珠也有点过意不去，两人收拾差不多了，她忙握着围裙帮周黎晓擦手。
“挺晚了，累一天，你也快回去歇着吧。”
“嗯。没什么事我跟骏山哥就回了。”周黎晓浅浅一笑，看起来很乖，“妈，你哪天去舅舅家？我有空陪您一起。”
袁玉珠想了想，“歇一天吧，后天的，早上你过来，妈给你烙鸡蛋饼吃！”
“嗯，好。”
母女俩又说了两句，一起回到北屋。
贺骏山起身跟万肇道别，小夫妻才相携离开。
她们一走，堂屋里就静下来。
袁玉珠一向不主动跟万肇说话，看没什么事，就先去小屋看了看贺小军。
小孩儿早就困了，饶是精神了一会儿，扒光了往被窝里一塞，没多久就睡着，这会儿正趴在枕头上呼哧呼哧睡得香。
袁玉珠见状失笑，也不敢翻动他，怕把他翻醒了，就扯着被角轻轻替他掖了掖。
直起身，想了想，还是留了一盏床头灯。
半夜小孩子都怕黑，万一醒了看到自己在陌生的屋子，再吓哭就不好了。
这样想着，她轻轻转身准备出去，一抬眼，就看到高大身形堵在房门口。
她吓一跳。
客厅微弱的光亮都被万肇堵在身后，在他身形轮廓镀了层光，导致他看起来黑漆漆的，看不清晰五官。
万肇低声开口，“早点睡吧，累一天了，脸盆里的水兑好了，你洗漱，我去装暖壶。”
袁玉珠缓了口气，没说什么。
那道高大黑影就转身走了。
*
为了第二天早上有温水用，万肇教给袁玉珠，晚上熄灶前一定要烧一锅热水。
他拎着两只装满热水的暖壶回来堂屋，熄了灯，推门进卧房，就看到妻子已经洗漱完，正穿着睡衣睡裤坐在床边泡脚。
顺手关好门，万肇走上前，挽起袖管蹲下身，一双古铜色骨节粗糙的大手插进水里，动作轻柔替她揉脚。
袁玉珠看着他动作，面无情绪不躲不避。
“今天辛苦你了。”男人低低嗓音像被烟熏过，说着又勾了下唇，“不过囡囡很开心，她开心，你是不是也会觉得轻松一点？”
他指的是万子铭。
袁玉珠不想听，想要抽出脚，却被他牢牢握住。
万肇抬头，过尽沧桑的漆黑眸子浅溢温情：
“珠珠，囡囡希望我们跟逆子和平相处，就算你不喜欢他，有囡囡在，以后这样的事也不会少。”
袁玉珠眼神倔强，唇瓣紧抿，一字一句道：
“为了囡囡，我可以忍住，但你要是还有良心，最好把他一起带走，别让他再出现在我面前。”
万肇眼里的光微暗，“...珠珠，他真是我们儿子。”
袁玉珠眼眸瞬间微红。
万肇强调：“子铭，就是我跟你的亲生儿子，不管任何时候，这都是真相。”
“闭嘴！”
“...如果不是囡囡坚持，我或许已经放弃他，但现在不一样了。子铭就是你亲生的儿子，我会一遍一遍告诉你，直到我们生老病死。”
“我让你闭嘴！”
‘啪——’
袁玉珠狠狠甩了他一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