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雁门关的每一寸土地上。寒风卷着残雪，在城楼上打着旋儿，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亡魂的低语，又像是沙场的悲鸣。李凤瑶凭栏而立，银白劲装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腰间的虎头长枪静静垂落，枪尖上凝结的霜花，映着她眼底深处藏不住的怅惘。
她伸出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心底那股翻涌的酸涩。这雁门关的雪，和前世她驻守时的雪，一模一样。一样的冰冷，一样的苍茫，一样能勾起人心底最深处的记忆。
前世，她初入雁门关时，也是这样一个大雪纷飞的冬日。那时的她，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将军，带着一身孤勇和满腔热血，誓要守住这大夏的北大门。而身边，也有一群志同道合的兄弟，陪着她熬过一个又一个寒冬，打退一次又一次北狄的进攻。
“娘娘，这雪下得真大，咱们烤点肉吃暖暖身子吧！”张校尉提着一串肥美的羊肉，笑容爽朗，他的大刀常年背在身后，刀鞘上刻着的“忠”字，在火光下熠熠生辉。张校尉的刀，比萧战的剑还要沉，挥起来虎虎生风，曾一刀劈开北狄将领的头盔，在军中威望极高。那时她虽未封妃，却因战功赫赫，军中弟兄们早已私下尊称她为“娘娘”，既是敬重，也是亲近。
“好啊！”她笑着应下，转身去捡干柴，却被赵先锋拦住：“娘娘，这点小事让我们来就行，您快歇着。”赵先锋是军中的神射手，射箭百发百中，曾在百丈之外，一箭射穿北狄信使的咽喉，截获了重要的军情。他总是沉默寡言，却每次都能在关键时刻，给敌人致命一击。
王鼓手抱着一面巨大的战鼓，跑了过来，脸上满是兴奋：“娘娘，等会儿咱们烤完肉，我给您敲一段鼓，保证能让您精神大振！”王鼓手的鼓声，是军中的士气之源，每次打仗，只要他的鼓声响起，士兵们就会像打了鸡血一样，奋勇杀敌。哪怕身负重伤，只要听到鼓声，就会咬牙爬起来，继续战斗。
那时的日子，虽然艰苦，却充满了温暖。他们一起在雪地里练兵，一起在篝火旁喝酒，一起分享干粮，一起讨论战术。他们曾约定，等击退了北狄，就一起回京城，喝最烈的酒，吃最好的菜，好好享受几天安稳日子。
可这个约定，终究没能实现。
三年后，北狄发动了大规模的进攻，兵力是他们的三倍。他们浴血奋战，坚守了三天三夜，弹尽粮绝，却始终没有等到朝廷的援军。而就在最关键的时刻，军中的副将，那个平日里对她毕恭毕敬的人，竟然背叛了她，偷偷打开了城门，放北狄士兵进城。
“娘娘，对不起，我也是被逼无奈！”副将跪在她面前，脸上满是愧疚，“北狄答应我，只要我打开城门，就给我高官厚禄，还会放过我的家人。”
“你这个叛徒！”她怒不可遏，提起长枪，就想杀了他，却被北狄士兵团团围住。张校尉冲过来，挡在她身前，大喊：“娘娘，快走！我们掩护你！”
“是啊，娘娘，快走！”赵先锋射出最后一箭，将一名北狄将领射落马下，转身对她喊道，“守住雁门关，为我们报仇！”
王鼓手的鼓声，依旧在耳边响起，只是那鼓声，不再是激昂的战歌，而是悲壮的绝唱。他一边敲鼓，一边大喊：“大夏万岁！娘娘万岁！”最终，被北狄士兵一刀砍断了手臂，倒在了战鼓旁，鼓声戛然而止。
张校尉的大刀，砍断了无数北狄士兵的头颅，却终究寡不敌众，被数把长枪刺穿了胸膛。他倒在地上，嘴角还带着笑容，对她喊道：“娘娘，一定要活下去……”
赵先锋的箭，也射完了。他拔出腰间的短刀，冲进敌阵，与北狄士兵展开了殊死搏斗，最终力竭而亡，身体被砍得血肉模糊。
她看着兄弟们一个个倒下，心如刀绞，却无能为力。她拼尽全力，杀出一条血路，逃离了雁门关，却从此背负上了“逃兵”的骂名，受尽了世人的冷眼。
“张校尉，赵先锋，王鼓手……”李凤瑶轻声呢喃着兄弟们的名字，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滴在冰冷的城砖上，瞬间凝结成冰。“要是你们还在，就能跟咱们一起打北狄了，也不会让他们这么嚣张。要是你们还在，这雁门关，也不会这么快就被攻破……”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几分自责。前世的画面，如同电影般在脑海中回放，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兄弟们临死前的眼神，那里面的信任、期盼和不甘，像一把把尖刀，刺得她心疼不已。
“瑶瑶。”一个温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李凤瑶转过身，看到萧战提着一件厚厚的披风，缓步走了过来。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挺拔，脸上带着一丝担忧。这些日子，他总能察觉到她偶尔流露出的伤感，却从不多问，只是默默地陪在她身边。
萧战走到她面前，将披风轻轻披在她的肩上，双手仔细地为她系好绳结。他的指尖带着温暖的温度，触碰到她冰冷的脖颈时，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天这么冷，怎么不多穿点？”萧战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更多的却是心疼。他伸出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指尖的触感冰凉，“是不是又在想以前的弟兄了？”
李凤瑶点了点头，再也忍不住，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她将头埋在他的胸膛，感受着他温暖的怀抱和有力的心跳，仿佛这样就能驱散心底的寒冷和悲伤。
“萧战，我想他们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都是好男儿，却死得那么惨。要是我当时能早点发现那个叛徒，要是我能再强一点，他们就不会死了……”
“这不怪你。”萧战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语气坚定而温柔，“叛徒狡猾，隐藏得极深，谁也没想到他会背叛。而且，战争本就残酷，总会有人牺牲。他们的死，不是你的错，是北狄贼子的错，是那个叛徒的错！”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他们都是英雄，是大夏的骄傲。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守护了雁门关，守护了大夏的国土和百姓。他们的事迹，会被永远铭记在史册上，会被后世的人敬仰。他们肯定在天上看着你，看着你一次次打败北狄，看着你重新夺回雁门关，看着你守护着他们用生命换来的土地。他们一定会为你骄傲，为你自豪。”
“真的吗？”李凤瑶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眼中带着一丝期盼。
“当然是真的。”萧战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你想想，要是他们看到你现在这么优秀，这么英勇，把北狄打得落花流水，他们肯定会非常开心的。他们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大夏的边境安宁，百姓安居乐业。而你，正在帮他们实现这个心愿。”
李凤瑶看着他眼中的坚定和真诚，心中的伤感渐渐消散了一些。她知道，萧战说的是对的。兄弟们的在天之灵，肯定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能替他们守住这雁门关，替他们报仇雪恨。
“可是，我还是觉得很对不起他们。”李凤瑶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哽咽，“我没能保护好他们，还让他们背负了‘战败’的名声。”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萧战轻轻握住她的手，眼神中满是宠溺和鼓励，“你一个人，带着残兵，在那么艰难的情况下，还能杀出重围，已经很不容易了。而且，这一次，你回来了。你不仅夺回了雁门关，还一次次打败北狄，为他们报了仇。你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证明了大夏的将士是不可战胜的。”
他指了指城下的军营，说道：“你看，现在有我，有爹，有这么多弟兄陪着你。我们都是你的后盾，都会跟着你一起，守好这雁门关，一起打北狄，一起为所有战死的将士们报仇。这，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告慰。”
李凤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城下的军营中，灯火点点，虽然寂静，却充满了生机。那些士兵们，都是她亲手挑选和训练出来的，他们一个个都英勇善战，忠心耿耿。有他们在，有萧战和岳父在，她不再是孤军奋战。
她看着萧战，心中充满了温暖和力量。这个男人，总是能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给她安慰和支持；总是能在她迷茫的时候，给她指引方向。有他在身边，她觉得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都能克服。
“谢谢你，萧战。”李凤瑶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她擦干眼泪，脸上露出了一丝坚定的笑容，“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傻瓜，我是你的夫君，我不护着你护着谁？”萧战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语气中满是宠溺，“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陪你守雁门关，陪你打天下，陪你做所有你想做的事。无论是刀山火海，还是龙潭虎穴，我都会跟你一起闯。”
李凤瑶看着他眼中的深情，心中一动，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这个吻，带着雪花的冰冷，却又充满了温暖的爱意。
萧战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紧紧抱住她，加深了这个吻。月光下，两人紧紧相拥，吻得难解难分。寒风依旧在耳边呼啸，却仿佛被这浓浓的爱意所驱散，再也感觉不到一丝寒冷。
过了许久，两人才分开。李凤瑶的脸颊通红，眼神中带着一丝羞涩，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萧战看着她娇羞的模样，心中满是欢喜。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笑着说：“好了，天不早了，外面太冷，咱们回去吧。明天还要继续练兵，还要准备对付北狄的下一次进攻。”
“嗯。”李凤瑶点了点头，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转身走下城楼。
两人并肩走在城楼上的石板路上，脚步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萧战，”李凤瑶突然开口说道，“等这次打败北狄，我们回京城后，就去祭拜一下我的那些弟兄们吧。我想告诉他们，我们赢了，雁门关守住了，大夏的边境安宁了。”
“好。”萧战点头，握紧了她的手，“我们一起去。我还要告诉他们，我会好好照顾你，不会让你再受一点委屈。”
李凤瑶笑了，笑得格外灿烂。她知道，前世的遗憾，虽然无法弥补，但她可以带着兄弟们的期望，好好活下去，守护好这大夏的国土和百姓。而身边的这个男人，会一直陪着她，一起完成这个使命。
回到营房后，萧战为她倒了一杯温热的姜汤。李凤瑶接过姜汤，喝了一口，暖流从喉咙一直蔓延到心底，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
“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萧战为她掖了掖被角，说道。
“你也早点睡。”李凤瑶看着他，眼中满是温柔。
萧战点了点头，转身走到旁边的床榻边躺下。营房内很安静，只有两人均匀的呼吸声。李凤瑶躺在床上，看着屋顶的横梁，心中不再是伤感和自责，而是充满了坚定和希望。
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还会遇到很多困难和挑战。但只要有萧战在身边，有这么多英勇的将士们陪着她，她就有信心，有决心，克服一切困难，守护好大夏的国土和百姓，为前世的兄弟们，为所有战死的将士们，讨回一个公道。
窗外的雪还在下，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床榻上，为这冰冷的边关之夜，增添了一丝温暖和宁静。李凤瑶闭上眼睛，嘴角带着一丝微笑，渐渐进入了梦乡。在梦中，她看到了张校尉、赵先锋、王鼓手和其他兄弟们，他们笑着向她走来，对她说：“娘娘，我们为你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