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8团的官兵们经过一夜的休整和战场清理,疲惫稍减,但气氛依旧凝重,因为谁都知道,日军的报复性进攻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楚云飞在一群参谋和卫兵的簇拥下,再次登上老虎梁主阵地,进行战后的实地勘察,以便进一步调整防御部署。他仔细查看着每一处炸点、每一段被摧毁的战壕,与孙大勇等军官低声交换着意见,分析日军火力特点和己方防御的得失。寒风卷起地面的雪沫和灰烬,扑打在人们沾满硝烟的脸上,刺骨冰冷。
就在楚云飞俯身查看一处被日军掷弹筒炸毁的机枪工事时,阵地侧后方通往黑石沟方向的山路上,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马蹄声和脚步声,还夹杂着一些粗声大气的吆喝。警戒哨兵立刻持枪戒备,楚云飞也直起身,手按在腰间的枪套上,蹙眉望去。
只见一支约百十人的队伍,正从晨雾弥漫的山谷中钻出来。他们穿着灰蓝色的、打了不少补丁的棉军装,身上沾满了泥浆和草屑,武器装备五花八门,但个个眼神锐利,行动敏捷,透着一股剽悍之气。队伍中间,簇拥着几个骑着骡马的人,为首那个披着破旧军大衣、帽子歪戴、正唾沫横飞地跟旁边人说着什么的黑脸汉子,不是李云龙又是谁?
李云龙显然也看到了阵地上的楚云飞一行人,他勒住缰绳,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那种特有的、带着几分“匪气”和自来熟的笑容,一夹马腹,带着几个干部就颠儿颠儿地小跑过来,老远就挥着手,嗓门洪亮地喊道:“哎呦!老楚!楚大团长!这么早就起来视察阵地啊?辛苦辛苦!俺还说等打扫完战场过来跟你打个招呼呢,这可巧了!”
楚云飞看着李云龙和他身后那些虽然疲惫却难掩兴奋神情的八路军战士,以及他们骡马上驮着的明显是日制武器的缴获,心中顿时了然。这哪里是“巧遇”,分明是李云龙这家伙“捡完便宜”,心满意足,特意绕道过来“亮个相”,顺便探探口风。他脸上不动声色,迎上前几步,拱手道:“云龙兄!黑石沟那边……都料理干净了?”
“干净!绝对干净!”李云龙跳下马来,走到楚云飞面前,用力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咧嘴笑道,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微黄的牙齿,“几十号溃兵,一个没跑,全撂那儿了!缴获虽不多,但也够俺们新一团对付一阵子了。老楚啊,你这仗打得,真是这个!”他翘起一个大拇指,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粘着打,放着打,最后还能反手一刀!愣是把吉田那老小子揍得鼻青脸肿!阔气!真他娘的阔气!”
楚云飞微微一笑,语气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云龙兄过奖了。不过是依托地形,尽力而为。倒是贵部行动迅捷,时机把握精准,令人佩服。” 他话里有话,暗指李云龙这次“观摩”和“扫尾”的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
李云龙何等精明,岂能听不出弦外之音?但他浑不在意,反而哈哈一笑,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咱哥俩谁跟谁”的亲热劲儿:“老楚,你就别跟俺打马虎眼了。俺老李是实在人,有啥说啥。你这仗法,对俺路子!不像有些家伙,就知道死守硬拼,赔光老本。跟你搭伙干活,痛快!”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惨烈的战场痕迹,收起了几分玩笑,正色道:“说真的,老楚,鬼子这次吃了大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你这风陵渡,压力更大。有啥需要俺老李帮忙的,尽管言语!别的不说,在鬼子屁股后面搞点动静,牵制一下,断断他的粮道,俺新一团还是有点办法的!”
这话看似粗豪,却表达了明确的协同意愿。楚云飞心中一动,这正是他需要的。他沉吟片刻,没有立即接话,而是转身指着老虎梁下的地形,仿佛在探讨战术一般:“云龙兄请看,日军此次主攻方向明确,依赖炮火和正面强攻。其侧翼,尤其是与贵部活动区域接壤的黑云峪、牦牛涧一带,兵力相对空虚,补给线也漫长。若此处能有持续不断的袭扰,让其首尾难顾,我正面防线压力便可大减。”
李云龙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楚云飞的暗示,这是划定了可能的协同区域和作战方式。他大手一挥:“明白!黑云峪、牦牛涧那边俺熟!放心,包在俺身上!保证让吉田这老小子睡不成安稳觉!”
两人相视一笑,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在目光中流转。过去的恩怨、阵营的隔阂,在这一刻,仿佛都被共同抗敌的大义和战场上建立的相互认可所冲淡。
又寒暄了几句,李云龙抬头看了看天色,拱手道:“老楚,时候不早,俺得带弟兄们回去了,出来久了,家里婆娘(指根据地)该惦记了。你放心,你这边的事,就是俺老李的事!咱们兄弟,后会有期!”
“云龙兄保重!后会有期!”楚云飞也拱手还礼。
李云龙翻身上马,带着手下,吆喝着,如同来时一般,风风火火地消失在蜿蜒的山路尽头。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方立功低声道:“团长,这李云龙,倒是真不客气。”
楚云飞目光深邃,嘴角含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他是个聪明人。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里比谁都清楚。今日这番‘偶遇’,看似闲聊,实则是敲定了下一步协同的基调。此人,可交,更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