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扉合拢，将外界最后一丝微光与那冰冷的警告隔绝。我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并非全然因为脱力，更因为十一那断断续续、却信息量爆炸的传讯。
“标记……不是常规任务……小心基……”
每一个词，都像一块沉重的寒冰，砸在心头。
张楠的魂体飘近，虚弱的脸上布满凝重：“十一……他还活着？他传讯说了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翻涌的气血和更加混乱的思绪，将十一的意念波动原封不动地转述给她。
“‘标记’？”张楠的瞳孔骤然收缩，“冥府特别行动队是纪律最严明的单位，队员灵魂都打上了冥府烙印，理论上不可能被外力标记，除非……”
“除非标记来自内部，或者，是某种连冥府自身都难以察觉的高位格存在种下的。”我接上了她未说完的话，声音干涩。这比我们预想的任何一种情况都要糟糕。
如果铁律小队是带着冥府内部的“特别指令”而来，那意味着冥府高层对书店的态度已经出现了危险的分歧，甚至可能存在着一个意图对书店不利的派系。
而如果那“标记”来自外部，比如……基金会，那就更可怕了。这意味着基金会的力量已经渗透到了冥府的核心执法部门，其影响力和手段堪称通天。他们能轻易找到十一的藏身处，如今又能影响冥府行动队，其目的绝不仅仅是“收藏”那么简单。
“十一最后那个‘基’字，几乎可以确定是指‘收藏家基金会’。”张楠沉吟道，眉心的金焰跳动不安，“他们一直对书店虎视眈眈，如今看来，动作比我们想象的更快、更狠。他们可能想借冥府这把刀，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驱虎吞狼。”我缓缓吐出四个字。基金会自己不出面，而是引导甚至“标记”冥府的行动队，让他们来冲击书店的规则。无论结果如何，基金会都坐收渔利。若书店被冥府镇压，他们或许能趁乱夺取他们想要的东西；若两败俱伤，他们同样有机会。
好一招毒计！
“我们现在的状态，经不起任何一方再来一次冲击了。”我看着几乎透明、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的张楠，又感受了一下自己体内空空如也的识海和沉重如铅的肉身，“必须尽快恢复。”
目光扫过狼藉的书店，最后落在柜台旁那颗依旧黯淡的记忆星辰上。阿萍的过往之光微弱，但它之前与《无声之书》的共鸣，以及关键时刻稳定屏障的作用，证明了其不可替代的价值。
“我们需要更多这样的‘善念楔子’，”我轻声道，“也需要想办法让它恢复过来。”
张楠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点了点头：“‘善念’是维持书店平衡、加固封印的根本。但收集需要契机，可遇不可求。”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趴在旁边舔毛的哆咪忽然抬起头，碧绿的猫眼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喂，小林子，楠丫头，你们是不是忘了，外面还留着点‘残羹冷炙’？”
我和张楠同时一怔，随即明白了它的意思。
门外，血煞虽然退去，但它冲击时散逸的凶煞之气，以及被《无声之书》吞噬后可能残留的极微量、无法吸收的负面杂质，依旧像污渍一样沾染在小巷的墙壁和地面上。这些东西对生灵有害，长期滞留也可能引来其他不干净的东西。
“《无声之书》……”我看向书架深处那本深蓝色的厚皮书。它刚刚吞噬了大量血煞之气，此刻沉寂无比，封面上的符文颜色似乎又深邃了一丝，带着一种饱食后的餍足感。
“它能吸收这些残余吗？”张楠有些迟疑，“刚才它吞噬血煞之主体的过程，虽然平静，但总感觉……不太对劲。”
“试试看。”我下定决心，“与其留着这些隐患，不如让它‘打扫’干净。我们在一旁密切监控，一旦有异常，立刻切断联系。”
这又是一次冒险，但我们现在别无选择，必须在下一次危机来临前，尽可能清除所有不稳定因素。
我再次集中精神，小心翼翼地沟通《无声之书》。这一次，我引导的不是狂暴的能量，而是门外那些稀薄、混乱、充满负面情绪的残余煞气与杂质。
过程比之前更加轻柔。
《无声之书》的反应也显得颇为“慵懒”。一丝微弱的吸力传来，如同清风拂过，门外那些不祥的“污渍”便悄无声息地被剥离、抽走，融入那片深蓝的静默之中，没有激起任何波澜。
它似乎……真的只是在进行“饭后清理”，对这点“残渣”兴趣缺缺。
然而，就在最后一丝负面杂质被吸收殆尽的瞬间，我敏锐地感知到，《无声之书》的沉寂深处，似乎极其短暂地掠过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血煞暴戾的……混乱与扭曲的意念碎片。
那感觉转瞬即逝，快得几乎像是错觉。
但我的心跳却漏了一拍。
那不是血煞的气息！血煞是纯粹的杀戮与吞噬欲望，而刚才那一闪而过的碎片，却带着一种人为编织的、精密的恶意！
是基金会？！
难道血煞的袭击，本身就被基金会做了手脚？他们在血煞的能量核心中，埋藏了某种更隐蔽的“信息毒素”或“追踪信标”？而《无声之书》在吞噬血煞的同时，也一并将其吸收了？！
我猛地看向张楠和哆咪，从她们同样骤变的脸色来看，她们也捕捉到了那一丝异常。
“刚才那是……”张楠的声音带着寒意。
“不像自然形成的玩意儿。”哆咪的尾巴警惕地竖了起来，“倒像是……某种‘饵料’。”
书店内的气氛瞬间再次紧绷。
我们刚刚暂时逼退了冥府的锋芒，清除了门外的隐患，却可能在不知不觉中，让一个更隐蔽、更危险的“炸弹”，被《无声之书》吞入了腹中。
基金会的手段，简直无孔不入！
就在这时，我胸口那枚黄杨木牌，忽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温热感。我内视之下，发现那颗黯淡的记忆星辰，在周围所有负面杂质被清除后，似乎吸收到了书店内部流转的、最纯净的一丝灵机，光芒极其微弱地……稳定了一丝丝。
虽然距离恢复遥遥无期，但至少，它停止了继续黯淡。
祸兮福之所倚。
我们清除外部隐患的行为，意外地为内部最需要温养的存在，提供了一线生机。
我看着那微弱的星火，又看向深不可测的《无声之书》，心中百感交集。
前路愈发迷雾重重，敌影幢幢。冥府与基金会，明枪与暗箭，规则与阴谋。
但我们还活着，书店还在。
并且，我们似乎终于抓到了敌人那隐藏在层层迷雾下的，第一根线头。
“我们需要制定计划，”我抬起头，目光扫过张楠和哆咪，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带上了一丝决断，“主动出击的计划。不能总是被动挨打。”
张楠与我对视，眼中燃起同样的火焰：“你想怎么做？”
我缓缓吐出两个字：
“十一。”
我们必须找到他。他是目前唯一能提供更多关于“标记”和基金会内部信息的关键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