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晨光爬上窗帘时，齐雨儿的眼白泛着淡淡的青黑。她把最后一个配送箱搬到楼下，看着闪送骑手拍照装车，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反复摩挲 —— 凌晨就打包完的花束，此刻正奔赴不同的地址，像一群带着使命的信使。
回到家，次卧的地板上还散落着包装纸的碎屑，空气里残留着保鲜剂的微涩。她瘫坐在小马扎上，点开和蓝玥的对话框，输入又删除，最后敲下一行字：“蓝玥姐，我现在攒了点钱，想做点小投资，您有什么建议吗？”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她忽然觉得有点唐突。可转念想起那些不断涌来的订单，想起自己挤在次卧里打转的样子，又觉得这念头合情合理 —— 总不能一直守着这方寸之地，她想把花束做得更像样，甚至…… 真的拥有一间像蓝玥会所那样的小花房。
手机屏幕暗下去又亮起来，始终没有新消息提示。齐雨儿才想起，蓝玥的周末属于自己，必须睡到自然醒。“人得有放空的时候，不然灵感会枯竭的。” 上次说这话时，蓝玥正泡着茶，阳光透过花房的玻璃落在她手腕的金镯上，泛着闪耀的光。
她蜷在沙发上，想等蓝玥的回复，眼皮却越来越沉。失眠的疲惫像潮水般漫上来，那些关于投资的盘算、关于订单的焦虑、关于朝阳的失落，都在昏沉的意识里慢慢模糊。毛球不知什么时候跳上沙发，蜷在她腿边发出轻微的呼噜声，温热的小身子像个暖炉。
窗外的鸟鸣渐渐变得密集，齐雨儿的呼吸却慢慢变沉，手机从掌心滑落在地毯上，屏幕还停留在和蓝玥的对话框。
她做了个模糊的梦，梦见自己站在片花田里，蓝玥在前面招手，朝阳举着相机对着她笑，手里的花束突然变成了翅膀，带着她往天上飞。风里没有保鲜剂的味道，只有青草和泥土的香，像极了很久以前在山里露营的清晨。
直到中午汪凯出门，齐雨儿才猛地睁开眼。手机屏幕亮着，依旧没有新消息。她揉着发麻的腿坐起来，毛球被惊醒，不满地蹭了蹭她的手心。
“原来睡着了啊。” 她喃喃自语，心里那点等待的焦灼，不知什么时候被睡梦里的阳光晒得淡了。或许蓝玥说得对，人总得有放空的时候。她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树影在风里摇晃，忽然不想再等消息了。
不如先给自己放个假。这个念头冒出来时，她甚至想立刻给朝阳发条信息，还能不能再等她一次。
02
算了，不胡思乱想了，肚子饿了，齐雨儿起身去冰箱里找到前几天刚煮了一大锅的羊排，没吃了的都冷冻了起来。
羊排的油花在微波炉里融成亮晶晶的小珠，齐雨儿咬了一口，膻香混着肉汁在舌尖漫开，却没尝出往日的香。手机 “叮” 地响了一声，她手忙脚乱地擦了擦油乎乎的手指，点开屏幕时，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手里有多少啊还要投资？”
蓝玥的文字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直白，像面镜子，一下子照出齐雨儿的底气不足。她低头看着餐盘里的羊排，忽然想起蓝玥衣帽间里摆着的那些名牌包包，随便一件的价格，都够她吃惊老半天。自己这点辛苦攒下的钱，在人家眼里，恐怕真的就像她说的 —— 不够买个像样的包。
“太冲动了。” 齐雨儿懊恼地戳着羊排，指尖的油渍蹭在屏幕上，晕出个模糊的印子。她确实没什么投资概念，只是看着账户里的数字一天天涨，心里发慌，总觉得该做点什么让这钱 “更值钱”，却没想过在蓝玥的世界里，她这点钱根本够不上 “投资” 的门槛。
手指悬在输入框上，删删改改，连 “没多少，就是想存起来” 都觉得别扭。就在她对着屏幕发呆时，手机又震了一下。
“你要是怕自己乱花掉了，就买点保值的东西储存起来，比如说金条。”
齐雨儿盯着 “金条” 两个字，像被人在头顶敲了一下，脑子里 “嗡” 的一声，那些纠结的情绪瞬间散了。是啊，她哪懂什么投资？股票基金在她眼里就像天书一样，开店又没那个本钱和经验，蓝玥说的才是最实在的 —— 别想着钱生钱，先保住手里的钱，别被自己一时冲动花掉，就是最好的 “投资”。
她想起自己前阵子差点下单的那套进口花器，要不是被催单打断，现在恐怕已经躺在次卧的角落里积灰了。还有朝阳说的那家精酿，她总说没时间去，其实心里早就盘算着要尝遍所有口味的啤酒。这钱要是放在银行卡里，指不定哪天就被这些零碎的欲望啃噬干净。
“金条……” 齐雨儿喃喃自语，拿起手机搜了搜金价，数字后面的零让她吐了吐舌头，却又莫名觉得踏实。那东西不像花会凋谢，不像衣服会过时，沉甸甸一块放在手里，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实在。
她赶紧给蓝玥回信息，手指打得飞快：“谢谢蓝玥姐！我明白了！您说得太对了！”
发送完才发现，嘴角不知什么时候翘了起来。羊排的膻味好像也变得顺了口，她几口吃完，把餐盘塞进水槽，转身就想去银行看看。走了两步又停下，想起自己连金条怎么买都不知道，忍不住笑了 —— 果然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新手。
但心里那点发慌的感觉，彻底没了。原来所谓的 “规划”，不一定非要多么宏大，有时候最朴素的办法，反而是最稳妥的。就像她插的那些花，花哨的技巧再多，也不如选对新鲜的花材来得实在。
齐雨儿擦了擦手，打开地图搜 “离我最近的银行”，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落在她脸上，暖得像蓝玥那句点醒人的话。或许她这辈子都成不了蓝玥那样的人，但至少，她学会了怎么把手里的小日子，过得更稳当些。
03
银行大堂的冷气有点足，齐雨儿攥着手机的手心却在冒汗。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微笑着递过宣传册：“我们现在的现货只有 6 克、50 克和 100 克三种规格，您可以看看。” 册子上的金条照片闪着冷硬的光，和她平时打交道的鲜花截然不同。
她的目光在 “6 克” 那栏反复停留。存款数字在心里盘算了三遍 —— 买两条 6 克的，剩下的钱还够进货和日常生活，不至于影响下周的订单。50 克的实在太贵，像座遥不可及的山，她踮着脚也够不着。
“我要两条 6 克的。” 说出这句话时，她的声音有点发紧，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办理手续的过程比想象中简单，工作人员把金条从密封袋里取出来时，齐雨儿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小小的两块，比她的拇指指甲盖大不了多少，放在手心却沉甸甸的，压得指节微微发酸。金条表面刻着细密的纹路，在灯光下泛着低调的光泽，没有鲜花的娇艳，却有种让人心安的厚重。
走出银行时，阳光正好，她把装着金条的盒子紧紧攥在手里，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风一吹，盒子边缘硌得手心有点疼，可这点疼却让她觉得踏实 —— 这不是梦，是她实实在在挣来的。
想起三个月前，她还在为选错花艺工作室懊恼，为要不要继续上课纠结；想起那些在次卧里忙到深夜的日子，手指被玫瑰刺扎得全是红点，腰累得直不起来；想起收到第一笔订单款时的激动，和被客户夸奖时的窃喜…… 原来那些细碎的努力，真的能攒成沉甸甸的收获。
以前总觉得，日子过得好不好，要看汪凯的脸色，要看身边人的眼光。可此刻握着这两块金条，她忽然明白，真正的安全感从来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有能力挣钱，有本事规划生活，有勇气对不喜欢的一切说 “不”。
她不用再因为买一支贵点的口红犹豫半天，不用在汪凯晚归时胡思乱想，不用在朝阳面前掩饰自己的窘迫。这些金灿灿的小东西，像给她的生活打了根桩，让她在摇摇晃晃的日子里，终于站稳了脚跟。
路过公园时，她找了张长椅坐下，打开盒子又看了看。金条在阳光下泛着光，映得她眼底也亮闪闪的。或许未来还会有失落，有疲惫，有解不开的麻烦，但至少此刻，她能拍着胸脯说：“我齐雨儿，靠自己也能活得很好。”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客户催单的信息。换作以前，她或许会觉得烦躁，可现在却只是平静地回了句 “明天准时送到”。
起身往家走时，脚步轻快了很多。手里的金条依旧沉甸甸的，可心里的担子却好像轻了。她知道，这只是开始。以后她会努力攒钱，或许能买下那块 50 克的金条，或许能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小花房，或许能彻底摆脱那些让她窒息的牵绊。
毕竟，她已经学会了怎么用自己的双手，一点点改写人生的走向。阳光洒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像给未来的路铺了层金光。
04
次卧的地板终于恢复了整洁，最后一束勿忘我被小心地放进配送箱，齐雨儿直起身，后腰传来一阵熟悉的酸胀。窗外的天色已经浸成了墨蓝，路灯在楼下亮起，晕出一圈圈暖黄的光晕。
她瞥了眼墙上的挂钟，六点半。汪凯昨天就问过齐雨儿，中午要不要和他回父母家吃饭，齐雨儿说想好好休息休息。此刻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毛球趴在玄关的地垫上，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板。
齐雨儿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给汪凯发了条信息：“还在爸妈家？晚上回来吃饭吗？”
发送成功的提示刚跳出来，对话框就亮了 —— 汪凯的回复来得很快：“没有，我下午就出来了，晚上和我几个哥们儿吃饭，不回去了。”
“知道了。” 她回了三个字，没再多问。心里谈不上失落，更像是种麻木的习惯。他的 “哥们儿” 总在各种时候出现，有时是深夜的酒局，有时是周末的牌局，她早就懒得追问具体是谁，在哪，喝到几点。
厨房里冷锅冷灶，齐雨儿打开冰箱翻了翻，只剩半盒牛奶和几颗蔫了的青菜。做饭的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压下去，她现在连洗个碗都觉得费力气。
手指在通讯录里划了半天，停在 “朝阳” 的名字上。齐雨儿犹豫了几秒，敲了行字：“晚上出来吗？我刚忙完，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她忽然有点期待。想象着两人坐在小酒馆里，灯光昏黄，他听她抱怨订单太多，她听他讲最近的趣事，像以前那样，不用想汪凯，不用想花束，只用做回简单的自己。
手机震动时，她几乎是立刻抓起了屏幕。
“正要和女朋友看电影，要不晚点？”
“女朋友” 三个字像小石子，在她心里溅起圈冰凉的涟漪。齐雨儿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几秒，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们已经快两个月没好好说过话了。在她忙着包扎花束的日子里，他也有恩爱的女朋友陪伴在身边。
“夜不归宿可不行。” 她对着屏幕自嘲地笑了笑，总不能大半夜说要去露营吧？那样的借口，连她自己都觉得荒唐。
指尖在键盘上敲出 “那改天”，发送后，干脆利落地锁了屏。
毛球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脚边，用脑袋蹭她的裤腿。齐雨儿弯腰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带着点让人安心的暖。她走到沙发边坐下，打开电视，随便调了个频道，屏幕上的人影吵吵嚷嚷，却填不满屋子里的安静。
最后还是泡了碗泡面，热气腾腾的汤面端在手里，香气漫开来，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感觉才淡了些。她想起装修房子时，和汪凯很累，即便煮方便面，也会卧个溏心蛋；想起和朝阳第一次去露营，他在篝火边给她烤红薯，焦黑的外壳里裹着融化的甜。
那些日子好像已经很远了。
现在的她，吃着泡面，对着无声的电视屏幕，忽然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不用迁就谁的时间，不用猜测谁的心思，不用在别人的世界里，找自己的位置。
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茶几上，再没有新的消息。齐雨儿吸了口热汤，烫得舌尖发麻，却也驱散了那点突如其来的怅然。
或许，这就是生活本来的样子。有热闹，有冷清，有突如其来的陪伴，也有注定的独行。她又掏出了装金条的小盒子，金条的棱角隔着布料硌着掌心，沉甸甸的，比任何消息都更让人踏实。
吃完面，她起身把碗洗干净，然后走进次卧，把明天要送的花束又检查了一遍。月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落在那些安静的花束上，温柔得像层纱。
齐雨儿轻轻带上房门，心里清楚 —— 明天太阳升起时，她又会是那个忙着工作，下班回家剪花、包扎、赶订单的齐雨儿。但此刻，在这独处的深夜里，她终于可以喘口气，只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