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触感如同毒蛇，死死缠绕着沈阳的脚踝，将他猛地拖向无底深渊。黑暗粘稠如墨，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绝望的嘶吼，疯狂挤压着他仅存的意识。骨骼碎裂的剧痛清晰传来，他最后看到的，是无数双贪婪猩红的眼睛，在永恒的黑暗中骤然亮起，旋即彻底吞噬了他……
“——沈阳！沈阳！你聋了还是死了？！”
尖锐刻薄的女声像根生锈的钉子，狠狠扎进耳膜。
沈阳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白光瞬间涌入视野，晃得他眼前一片白茫。没有粘稠的黑暗，没有刺骨的阴寒，也没有骨头碎裂的剧痛。取而代之的，是空调沉闷的嗡鸣，皮革座椅散发出的、混杂着廉价香薰的复杂气味，以及车窗外飞速倒退的、灰蒙蒙的城市街景。
他坐在一辆行驶中的保姆车里。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灵魂深处尚未愈合的伤痕。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真实的痛感带来一丝虚浮的踏实。他还活着？从那个血肉磨盘一样的无限炼狱里……活着回来了？
“跟你说话呢！装什么死！”副驾驶座上，经纪人王莉不耐烦地转过身，保养得宜却难掩刻薄的脸几乎要怼到沈阳眼前，手机屏幕几乎要戳到他的鼻梁上，“看看！看看热搜！你又被挂上去了！‘沈阳滚出娱乐圈’！‘花瓶废物沈某某’！你能不能争点气？啊？！”
手机屏幕上，刺目的词条后面跟着一个血红的“爆”字。点开，是几张角度刁钻、表情失控的综艺截图，配上各种嘲讽羞辱的文字，评论区更是乌烟瘴气，充斥着各种不堪入目的辱骂。
【废物花瓶，除了脸一无是处！】
【他连花瓶都不配当！玻璃渣吧！】
【建议节目组直接把他祭天，说不定还能有点节目效果（狗头）】
换做从前那个除了脸一无所有、在娱乐圈边缘挣扎求生的沈阳，看到这些，大概会委屈得眼眶发红，或者愤怒得浑身发抖，最后也只能无力地低下头，承受这铺天盖地的恶意。
但此刻，沈阳只是平静地抬起眼。
那眼神，像极地深海里沉睡了万年的寒冰，带着一种淬炼过无数生死后、近乎漠然的沉寂。没有愤怒，没有委屈，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让王莉满腔的怒火和准备好的刻薄话，诡异地噎在了喉咙里，后背莫名窜起一股寒意。
“知道了。”沈阳的声音很淡，带着一点刚苏醒的低哑，像羽毛轻轻拂过，却有种难以言喻的冷硬质感。他移开视线，望向车窗外飞速流过的街景，高楼大厦在阴沉的天空下显得冰冷而陌生。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只在地面投下几片稀薄的光斑。
王莉被他这反应弄得一愣，随即一股被无视的怒火又涌了上来：“知道了？就一句知道了？公司给你接了个新活儿！《凶宅夜话》！恐怖直播综艺！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再搞砸，就等着卷铺盖滚蛋吧！”
她粗暴地把一份打印出来的节目流程表甩到沈阳腿上，纸张边缘刮过他的皮肤，留下一道细微的红痕。
“凶宅……”沈阳低声重复了一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过那份流程表粗糙的纸张。一缕极淡的、仿佛错觉般的血腥气似乎从纸张深处飘散出来，带着一丝不祥的阴冷。他的目光落在流程表末尾，嘉宾签名处。
一个龙飞凤舞、极具风骨的名字撞入眼帘——韩玉。
就在这个名字映入视网膜的刹那，沈阳的左手掌心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滚烫！
那感觉如同烙印！他猛地攥紧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强忍着没有去看自己的掌心。但他清晰地“感觉”到了——那道刻印在灵魂深处、象征着某个恶毒诅咒的血色契印，此刻正微微发烫，如同被投入沸水的烙铁，并且……竟然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迹象！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缓慢地、贪婪地吸收着契印中蕴含的、折磨了他无数个轮回的阴冷能量。
韩玉……这个名字。
沈阳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指腹不动声色地蹭过掌心发烫的位置。眼神深处，那片沉寂的寒冰之下，第一次涌起一丝带着探究和审视的涟漪。
***
“欢迎各位勇士来到《凶宅夜话》第一站——百年老宅‘栖云居’！”主持人李峰对着镜头，努力调动着气氛，声音洪亮却难掩一丝紧张。他身后，那座据说在清末就闹鬼出名的老宅，在惨淡的暮色下沉默矗立。斑驳的青砖墙爬满枯萎的藤蔓，朱漆剥落的大门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黑洞洞地敞开着。一股陈腐的、混合着灰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霉变气味，随着阴冷的晚风幽幽飘出。
门口的空地上，几台摄像机黑洞洞的镜头对准了到场的四位嘉宾，旁边还立着巨大的直播屏幕，上面正飞速滚动着密密麻麻的弹幕。
【来了来了！前排嗑瓜子！】
【卧槽这宅子看着就发毛！】
【花瓶沈居然也来了？节目组是找不到人了吗？】
【沈废物滚啊！别拖累我家哥哥！】
【前面的嘴放干净点！阳宝颜值即正义！】
除了沈阳，另外三位嘉宾早已到齐。
走清纯小白花路线的林薇，此刻正双手抱臂，小脸煞白，对着镜头努力挤出甜美却僵硬的笑容：“好…好刺激啊！峰哥，这宅子看着真有百年历史了，感觉好有故事感哦！”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
阳光运动型的流量小生周洲，则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对着镜头比了个“耶”：“兄弟们放心！有我在！什么妖魔鬼怪统统退散！”他故意做了几个夸张的挥拳动作，引来弹幕一阵【洲哥威武】的刷屏。
另一位是童星出身、以“老戏骨”自居的演员赵东明，他推了推眼镜，一脸严肃地打量着老宅：“嗯，这建筑风格，典型的晚清遗韵。闹鬼传闻嘛，多半是封建迷信的残留，或是旧时宅院主人为避祸故意散播的……”他侃侃而谈，试图营造一种学术氛围。
唯独沈阳，安静地站在最边缘的位置。他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连帽卫衣，拉链拉到下巴，双手插在口袋里，微微低着头，额前细碎的刘海在他过分精致的脸上投下小片阴影，遮住了那双过于沉静的眼眸。他整个人仿佛与周围刻意营造的紧张氛围格格不入，像一块投入沸水也不会融化的冰。
【沈花瓶又在那装深沉了？】
【他该不会是吓傻了吧？】
【虽然但是……这死亡角度都挡不住的神颜……我舔屏！】
“好！看来我们最后一位嘉宾——沈阳也已经到位！”主持人李峰强行把话题引到沈阳身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沈阳，第一次参加我们这种恐怖主题的节目吧？感觉怎么样？紧不紧张？”
镜头瞬间怼到沈阳面前。
沈阳缓缓抬起头。
那双眼睛暴露在强光灯下，清晰地映入了直播画面。没有预想中的惊慌失措，也没有故作镇定的僵硬。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睫毛浓密得如同鸦羽，本该是潋滟多情的桃花眼，此刻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沉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眼前这阴森的老宅和周围刻意营造的恐怖氛围，不过是路边随意摆放的布景板。
“还好。”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透过麦克风传了出去，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像冰层裂开一道缝隙。只有两个字，再没下文。【？？？就这？】
【装逼犯！】
【……虽然但是，这眼神有点东西啊，莫名觉得可靠怎么回事？】
【前面的醒醒！他一个花瓶能顶什么用？】
主持人李峰也被这过于平静的反应噎了一下，准备好的调侃话术卡了壳，只得干笑两声：“哈…哈哈，看来沈阳心理素质不错嘛！那我们……”
“抱歉，路上耽搁了点时间。”一个清冽温和，如同玉石相击般悦耳的男声忽然响起，恰到好处地化解了李峰的尴尬，也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停在宅院门口。车门打开，一只锃亮的纯手工皮鞋率先踏在布满落叶的青石地面上。紧接着，一个穿着剪裁完美烟灰色高定西装的男人从容下车。
他身形颀长挺拔，肩宽腰窄，完美的比例在镜头下无可挑剔。五官更是精致得如同顶级工匠一笔一划精心雕琢而成，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唇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温润如玉的浅笑。正是如今如日中天的影帝——韩玉。
他的出现，如同在沉闷的池塘里投入了一颗璀璨的钻石，瞬间点亮了整个压抑的现场。连那阴森的老宅背景，似乎都被他周身温润的光华驱散了几分寒意。
【啊啊啊啊韩影帝！！！】
【老公！！！（破音）】
【救命！韩影帝这身段这颜值！是真实存在的吗？】
【影帝居然也来了！这节目下血本了！】
弹幕瞬间被疯狂刷屏的尖叫淹没。林薇和周洲眼睛都亮了，赵东明也赶紧调整表情，露出前辈式的笑容。李峰更是立刻堆起最热情的笑容迎了上去：“韩老师！您可算到了！我们刚准备开始呢！”
韩玉微笑着和主持人、其他几位嘉宾一一颔首致意，态度谦和温润，无可挑剔。他的目光在掠过沈阳时，似乎微微停顿了那么零点几秒，深邃的眼眸深处，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亮光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
他径直走向沈阳，步伐从容优雅，带着一种天然的掌控感，在沈阳面前站定。距离不远不近，刚好在社交礼仪的舒适区边缘。
“你好，沈阳。”韩玉主动伸出手，笑容温煦，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我是韩玉。久仰了。”
沈阳抬起眼，对上那双含笑的、仿佛盛着星光的眼睛。离得近了，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左手掌心的血契印记，那股灼热感骤然加剧！如同干渴的沙漠遇到了甘泉，那印记竟隐隐传递出一种近乎贪婪的吸吮感！
这感觉……这能量……沈阳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依旧维持着那副沉静的冰封状态。他缓缓抬起右手，握住了韩玉伸来的手。
韩玉的手干燥、修长、骨节分明，带着薄薄的茧，是常年练习某种技艺留下的痕迹。温度……比普通人略低一些。
“你好，韩老师。”沈阳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就在两人双手交握的瞬间——
“嘶……”韩玉忽然极轻地吸了一口气，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瞬间氤氲起一层薄薄的水汽，眼尾微微泛红。他非但没有立刻松开手，反而像是怕冷般，指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若有若无地蹭过沈阳的手背。
“你的手……”韩玉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恰到好处的委屈和依赖，像是怕被旁人听见，又恰好能让收音麦克风捕捉到，“好暖和啊。”
他微微倾身，凑近沈阳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沈阳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带着一种示弱般的亲昵，低低地补充了一句：
“这里……感觉好冷。”
【？？？】
【卧槽？影帝在干嘛？】
【这……这什么情况？影帝主动握沈花瓶的手？还说他暖和？】
【等等！影帝这表情……有点楚楚可怜的味道？？？】
【妈妈！我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展开！】
沈阳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他清晰地看到韩玉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绝非恐惧的锐利精光。但影帝脸上那副“我好冷我好怕”的柔弱表情，堪称无懈可击。
他感觉到掌心的血契印记，在那“冷”字出口的刹那，如同被投入滚水的冰块，骤然融化了一小块！一股微弱却精纯的暖流，顺着两人交握的手，悄无声息地反哺回他的体内，瞬间抚平了灵魂深处因重生而残留的一丝撕裂般的隐痛！
沈阳：“……”
他垂眸，看着两人依旧交握的手，又抬眼看着韩玉那张写满“弱小无助但需要你”的俊脸。一个荒谬又合理的念头瞬间击中了他。
人形……灵力充电宝？
还是绿茶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