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益,” 曦滢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般刺入人心,“你也不必这般失魂落魄。等下了地狱,你有的是时间,向霍侯、向沈公、向你那枉死的亲儿,和无辜受难的孤城冤魂赎罪。”
凌益猛地回神,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滚带爬扑到文帝脚边,死死抱住他的龙靴,哭喊着:“陛下!臣是被冤枉的!这都是他们设的局啊!您不能只听他们一面之词!”
“陛下,除了彭坤的口供,凌益夫人淳于氏,曾在家中土窑塑造了一尊女娲神像,臣在其中找到彭坤和凌益的书信往来,更有他们与戾帝里应外合,阻拦救援占领孤城的证据。”曦滢呈上物证。
内侍将密信呈给文帝,文帝展开绢布,目光扫过那些字迹,脸色瞬间铁青,怒火顺着青筋爬上额头,猛地将绢布扔在凌益脸上,气得浑身发抖,一脚狠狠踹在凌益胸口:“逆贼!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可说的!霍兄、沈公、孤城数万军民,皆是因你而死,你简直罪该万死!”
连霍无伤也没想到,居然还能留下书信证据?
淳于氏也就干这点好事了,虽然对她自己来说也不是啥好事。
凌益被踹倒在地,口吐鲜血,再也无力狡辩,只能瘫在地上瑟瑟发抖。
曦滢当即奏请道:“陛下,凌益通敌卖国,致使孤城覆灭,忠烈往死,按本朝律法,通敌卖国者,当夷三族,恳请陛下圣裁!”
文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滔天怒火,目光扫过殿内噤若寒蝉的百官,最终落在凌益身上,声音冷冽如冰:“准奏!将凌益打入天牢,彻查其党羽,淳于氏及其族人一并拿下,择日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殿前侍卫立刻上前,将瘫软的凌益拖拽而出,凌益的哀嚎声渐渐消失在殿外,宣德殿内的檀香依旧缭绕,却仿佛终于驱散了积压十五年的阴霾。
短短一个朝会,愣是被曦滢搞得百官都度日如年。
文帝处理了凌益,没有别的十万火急的要紧事,其他的也不必再议,迅速散会了。
百官如蒙大赦,迅速作鸟兽散,唯有霍无伤被文帝留了下来,要在偏殿叙旧。
曦滢随着人流走出大殿,刚站定在台阶下,崔佑就快步走到她身边。
他看着曦滢的眼神里满是感念,语气带着几分激动:“妙妙,多亏了你啊!若不是你找到这么关键的证据,凌益这奸贼还不知道要逍遥多久。想来君华在府中得知消息,一定能撑到亲眼看到仇人被处决的那一天!”
哦。
跟她没什么关系。
见曦滢只是垂眸沉默,没有回话,崔佑只当她是今日经历太多,心中伤怀,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劝道:“如今大仇得报,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也该往前看,别总把自己绷得太紧。” 说罢,他又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走了个崔佑,文子端又暗搓搓的站到了曦滢的身边:“曦滢,你……”
“太子殿下也是来感谢我的?还是也想宽慰我几句?” 曦滢抬眸看他,语气里带着一贯的疏离,没有丝毫热络。
文子端愣了一下,随即轻咳一声,掩饰住几分不自在:“廷尉府本就掌管刑狱,查清此案是你的职责,孤又为何要特意谢你?至于宽慰 ——” 他话锋一转,目光瞟了一眼宣德殿内的方向,心里暗忖,父皇这会儿留着子晟在里面情意绵绵地叙旧,倒显得对自己这个亲外甥女不那么亲近了。
他设身处地想了想,觉得换作旁人,或许会心里不是滋味。
但他又直觉曦滢不是在意这些的人 —— 毕竟她向来平等地和所有人都划定了一道清晰的界限,从不依赖谁的偏爱。
于是他换了个话题,语气带着几分试探:“父皇在里面同子晟叙旧,不如我同你在这宫道上走走,叙叙如何?”
曦滢闻言,忍不住失笑,眼底掠过一丝浅淡的暖意,却依旧带着几分清醒:“太子殿下不必费心,我又不是需要同龄人争长辈宠爱才能安心的稚童,不必特意陪我。”
文子端望着她眼底那抹转瞬即逝的笑意,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原本还带着几分试探的语气,渐渐沉了些认真:“不是去特意陪你,那你陪陪我行吗?自回都城以来,我看着你为了查清孤城旧案,为了沈家和霍家的冤屈,几乎把心思都扑在了公务上,如今凌益伏法,大仇得报,你…… 总该有几分闲心了吧?”
他刻意顿了顿,目光落在宫道旁初绽的腊梅上,似是漫不经心,指尖却悄悄攥紧了腰间的玉佩,声音放得更轻:“如今大仇得报,你有没有想过…… 试着看看身边的人,看看除了案牍之外的事?”
这话已经说得近乎直白,连风吹过宫墙的声音都仿佛慢了几分。
文子端没敢直接看曦滢的眼睛,只偷偷用余光瞥她,等着她的回应。
想起惨遭拒绝的子晟,文子端万分忐忑。
曦滢闻言,脚步微微一顿,她转头看向文子端,见他耳尖悄悄泛红,连平日里沉稳笃定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慌乱,心里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您知道的,男女情爱于我而言不过是生活的调剂。”
文子端抬起头,看着曦滢清澈平静的眼睛,知道她不是在托词,而是真的这般想。
他张了张嘴,鬼使神差的说出了一句:“那你看我给你调剂,行吗?”
这话一出口,文子端自己都愣了,方才那股子冲动褪去后,剩下的全是尴尬,这么轻浮的话,怎么能从一国的储君口里轻易的说出口?
他甚至不敢再用余光瞥曦滢,只死死盯着宫道上的青砖缝,连耳尖的红都蔓延到了脖颈。
风卷着腊梅的冷香掠过,曦滢看着他这副少见的窘迫模样,倒没觉得意外,只是眼底那点浅淡的笑意又深了些:“调剂啊——也不是不行。”
这话轻飘飘落在风里,却像惊雷般炸在文子端耳边,他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不敢置信:“你…… 你说什么?”
曦滢的眼中闪过几分狡黠:“没听到啊,那就算了。”
“那可不行,我已经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