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滢看着他拙劣的辩解,眼底没有半分温度:“分不出人手?本宫方才一路走来,见花房里还有三个宫女在廊下闲磕牙,倒是悠闲得很,怎么,到了派活的时候,就说人手不够了?”
这话一出,管事的脸色瞬间惨白,瘫软在地,连一句完整的辩解都说不出来。
“既知宫规却故意刁难下属,可见平日在花房作威作福已成常态。”曦滢语气轻松的决定了此人的去留,“既然守不了规矩,那就别干了,贬去浣衣局当差,花房管事之位另择贤能。”
侍卫立刻上前将管事拖了下去,他的求饶声渐渐远去。
解决完管事,曦滢转头看向一旁目瞪口呆的魏嬿婉。
小姑娘还穿着单薄的花房宫女服,冻得鼻尖通红,脸上还带着未散的惊惶,眼神里却藏着一丝怯生生的期待。
曦滢语气温和了些:“你在花房受了委屈,本宫看你做事也还算勤勉,就调去坤宁宫当差吧,跟着惢心她们学学规矩,往后在本宫身边,没人敢再欺负你。”
魏嬿婉愣在原地,许久才反应过来,激动得热泪盈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个头:“谢皇后娘娘恩典!奴婢……奴婢定当尽心竭力伺候娘娘,绝不负娘娘厚爱!”
曦滢笑着让她起身:“起来吧,往后在坤宁宫好好做事。惢心,你先带她去花房收拾了东西,再回坤宁宫安顿,教她熟悉宫中的规矩和差事,就先从二等宫女开始吧。”
惢心连忙应下,带着仍难掩激动的魏嬿婉往花房走去。
魏嬿婉走几步便忍不住回头望一眼曦滢的方向,皇后端坐于亭中,身姿端庄如松,阳光洒在她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心中暗下决心,定要好好侍奉皇后娘娘,绝不叫她失望。
曦滢收了魏嬿婉,眉头仍未舒展,她转头对随侍的坤宁宫总管太监赵一泰道:“今日之事,绝非个例。宫女出身八旗,尚且受欺如此,底层太监想来处境更是艰难。你即刻去查,各处各所是否存在管事克扣月例、压榨下属的情况,三日之内,给本宫一份详细的清单。”
赵一泰心中一凛,连忙躬身应道:“奴才遵旨,定当仔细清查,绝不遗漏。”
上头压榨下面的情况层出不穷,也不是秘密,自己这般在皇后跟前,却不敢造次的,那才真的是凤毛麟角(主要是不敢),但他深知皇后素来赏罚分明,此次动了真格,断不敢敷衍了事。
三日后,赵一泰捧着厚厚的清查清单前来回话,上面详细记录了各宫管事克扣月例、私占赏赐、逼迫下属超时劳作等数十起案例,甚至有两处杂役房的管事,竟将底层太监的冬衣都克扣下来倒卖。曦滢看着清单,脸色愈发沉冷:“这些人拿着朝廷俸禄,却苛待手足,简直岂有此理!”
她当即传下懿旨,开始整肃宫纪,宫内风气为之一肃。
不单单是苛待底层劳动力这一条,还有私相授受,侍卫乱窜的情况,也一并被处理。
冷宫的侍卫也未能例外。此前凌云彻借着看守冷宫的便利,偷偷帮如意传递手工制品出宫售卖,再给如意带些宫外的零碎物件,从中赚些“中间商”的外快。
如今整肃令下,侍卫管理愈发严格,他再也没了机会干这营生。
而冷宫里的如意,失去了手工营生的进项,日子过得愈发拮据。
又吃不上干净饭了。
她坐在冷硬的床榻上,手中捏着半截未绣完的手帕,眼底满是怨怼,喃喃自语:“皇后这是故意针对我吧?我都已经被废黜禁足在此,一无所有了,还有什么值得她忌惮的?难道就因为我与弘历哥哥是青梅竹马,她便容不下我半分?”越想越觉得憋屈,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宫中风气的变化,也波及到了刚入坤宁宫的魏嬿婉。她想起此前凌云彻送给自己的那枚红宝石戒指,虽不是什么贵重物件,却也算是私相授受的凭证。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将戒指还回去。
她特意去了一趟冷宫,见到他远远走来,魏嬿婉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那枚用锦帕包裹的戒指,递了过去:“凌侍卫,这个还给你。”
凌云彻不明所以:“嬿婉,你这是为何?”
魏嬿婉挺直脊背,语气带着几分严肃:“如今皇后娘娘整肃宫闱,严令禁止宫女太监私相授受。我是坤宁宫的宫女,自然要以皇后娘娘马首是瞻,严格遵守宫规,这戒指若是留在我这儿,便是违反宫规,我不能因私废公,第一个打了娘娘的脸。”
凌云彻脸色骤变,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你的意思是,你为了攀附皇后、留在坤宁宫,就要放弃你我二人多年的深情厚谊?你忘了从前是谁处处护着你了吗?”
魏嬿婉猛地抽回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皇后娘娘是我的主子,她救我出水火,况且皇后娘娘是国母,合该人人真心拜服,怎么能说我攀附呢?你说这话就是大逆不道!”
魏嬿婉把那枚红宝石戒指扔进凌云彻怀里:“凌侍卫,宫女入宫,得等到二十五岁才能出宫,你比我还要大几岁,还是不要等我了,找个合适的姑娘成婚吧,免得把你耽误了,你借我的银子,等我攒够了,立刻还你。”
说完,她不再看凌云彻震惊的表情,转身便快步离开。
凌云彻僵在原地,看着她决绝的背影,伸手想去拉却扑了个空,只能对着空气徒劳地喊:“嬿婉,嬿婉!你别走!”声音里满是痛苦与不甘,却只换来魏嬿婉愈发加快的脚步。
其实今日来冷宫,魏嬿婉也是禀明了曦滢的,曦滢派了大宫女预备役的素蘅和她一起来,素蘅体谅两人有私话要说,便识趣地站在远处的墙角等候,见魏嬿婉说完话离开,立刻快步上前与她并肩而行。
而魏嬿婉说的话,自然也原封不动的传回了曦滢的耳朵。
曦滢对魏嬿婉的清醒表示很满意。
知道什么该舍、什么该守,这份清醒,在深宫之中实属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