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战后余波,抉择时刻
黑山坳,议事堂。
穹顶低垂,烛火摇曳,映照在众人肃穆的面庞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韩明被俘、两千帝国精锐全军覆没的消息,如同一场风暴的前奏,早已在山坳内外掀起惊涛骇浪。所有人都清楚,这一战,不只是胜利,更是彻底撕破了最后一层遮羞布——和平已死,战火将燃遍北境。
“少爷,朝廷绝不会善罢甘休。”忠伯声音低沉,仿佛从地底传来,带着岁月沉淀的沉重,“韩虎是北境都督,三皇子是幕后推手,他们丢了人、折了兵,颜面尽失。下一次来的,恐怕不是两千人,而是两万、五万……甚至是御林亲军压境!”
“来多少,杀多少!”赵铁柱猛地一掌拍在桌案上,震得茶盏跳动,他双目赤红,身上仍残留着战场上的血腥气,声音如雷,“怕他们作甚?黑风峡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再敢来,再杀一遍!”
堂内一阵低沉的附和声响起,热血在血脉中奔涌。
萧月瑶却缓缓起身,眸光清冷如月,扫过众人:“军事上,我们不惧一战。但战场之外,才是真正的生死局。三皇子必然已向朝廷奏报,称我黑山坳‘聚众谋反,袭杀王师,囚禁命官’。他要的不是真相,是大义名分。接下来,铺天盖地的诏书、檄文、舆论,会将我们钉在‘叛逆’的耻辱柱上。北境百姓会怎么看?边关将士会怎么想?其他藩镇会作何反应?”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冷静:“我们必须抢在帝国舆论机器全面启动前,先声夺人。真相,是我们唯一的武器。”
林烨端坐主位,指尖轻轻叩击扶手,节奏沉稳,如同战鼓在心底敲响。他缓缓抬眼,目光如电,扫过堂下每一张面孔。
“月瑶所言极是。”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压下了所有喧嚣,“我们不能只做被定义的‘反贼’,我们要成为被铭记的‘义士’。主动权,必须握在我们手中。”
他站起身,衣袍翻动,如风卷残云。
“第一,立即整理此次事件的全部经过——从韩明率军耀武扬威入境,到其部下率先开火挑衅,再到我军被迫自卫、全歼来敌。每一处细节,每一句口供,每一具尸体的位置,都要记录清楚。绘制战况图,撰写《黑山血书》,以最快的速度,通过商队、游骑、密探,传遍北境,乃至京都坊间。让天下人知道,不是我们反朝廷,是三皇子为私怨,构陷忠良,纵兵犯境,逼我们自保!”
“第二,既然他们要给我们扣‘反贼’的帽子……”林烨嘴角扬起一抹冷峻的弧度,眼中寒光乍现,“那我们就堂堂正正地‘反’给他们看!但从今日起——我们不再是流寇,不是罪囚,不是边野草莽。”
他声音陡然拔高,如惊雷炸响:
“我们是——北境护国军!”
“北境护国军!”众人齐声低喝,声音虽轻,却如暗流涌动,蕴含着不可遏制的力量。
“我们的旗帜,是黑底银雷纹旗——黑,是北境大地的底色;银雷,是我们劈开黑暗的利刃!我们的纲领,只有一条:清君侧,诛奸佞,还我北境朗朗乾坤!”
“第三,时间不等人。”林烨目光如炬,“我们必须在朝廷大军压境前,将北境真正攥成一个拳头。即日起,全面推行‘北境联盟’计划。所有流民聚落、边寨、部落,凡愿归附者,皆予庇护,共享粮秣,共抗外敌。设三老议政,建屯田司,立军法院,统一度量,打通商路。我们要在帝国的大网收拢前,筑起一座铁打的北境!”
他缓缓环视众人,声音低沉却字字千钧:
“这一战,我们赢了。但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从今天起,我们不再躲藏,不再辩解。我们要让整个帝国听见——黑山坳的雷声,已响彻北境,终将震动朝野!”
堂内,寂静片刻,随即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呼喊:
“北境护国军!”
“护国军万胜!”
“林帅万胜!”
与此同时,京都,三皇子府。
夜色如墨,书房内烛火通明。三皇子端坐案后,手中捏着来自北境的密报,指节因愤怒而发白。他缓缓将纸笺投入火盆,火焰猛地一跳,映亮他阴鸷的双眼。
“好一个‘被迫自卫’……好一个‘北境护国军’!”他冷笑,“林烨,你倒是会抢夺大义!”
他猛地起身,厉声下令:
“传本王令: 一、即日起,发布《讨逆檄文》,昭告天下——黑山坳流寇林烨,勾结蛮夷,聚众作乱,袭杀朝廷命官,囚禁都督亲族,实为国之大贼,人人得而诛之! 二、命礼部与翰林院联名上书,请求天子下诏,削林烨祖籍,夺其功名,定为‘十恶不赦’之罪,以正纲常! 三、控制京都所有报馆、书坊、说书场,严禁传播‘黑山血书’等妖言惑众之文,凡私藏者,以通逆论处! 四、派遣‘清议使’奔赴北境诸郡,联合地方士绅,组织‘忠义会’,宣扬朝廷恩德,揭批林烨暴行,瓦解其民心基础! 五、秘密联络北境商贾,重金收买,散布谣言——称黑山坳残杀百姓、掠夺粮草、强征壮丁,将其塑为‘祸乱之源’,动摇其内部团结! 六、命韩虎在边军中放风——韩明是被林烨以妖术控制,受尽折磨,生不如死。激起军中愤慨,为出兵造势!”
幕僚低声问道:“若百姓不信,反觉我方刻意抹黑,该如何是好?”
三皇子冷笑一声,眸中寒光闪烁:“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掌握话语权。 百姓只知朝廷是正统,谁敢质疑圣旨?只要我们先声夺人,占据大义,林烨纵有千般道理,也成不了气候。等大军一到,剿灭叛逆,再将他的‘伪军’‘伪政’尽数焚毁,史书上,只会留下‘三皇子平定北境之乱’的功绩!”
他负手立于窗前,望向北方夜空,语气森然:
“林烨,你赢了一仗,但——舆论之战,才刚刚开始。”
数日后,京都城外,驿道长亭。
细雨如丝,清议使团的车队整装待发。十余名身着青衫、头戴方巾的士人肃立亭中,手持朝廷符节,神情庄重。为首的清议使姓周,名文远,乃国子监博士,素以“刚正不阿”着称,是三皇子亲自点选的“舆论先锋”。
三皇子亲至长亭送行,身后随从捧着锦匣,内装御赐玉带、《圣谕广训》与一封亲笔手书。
“周先生,”三皇子执其手,语气恳切,“北境百姓久处边陲,易受蛊惑。林烨以‘护国’为名,行叛逆之实,若不及时正本清源,恐民心倒向贼寇,社稷危矣。”
周文远躬身一礼:“殿下忧国忧民,臣等岂敢不效死力?我等此去,不为权势,只为正道。将以圣人之言,破妖言之妄;以朝廷之恩,化愚民之惑。”
三皇子含笑点头,亲自将锦匣递上:“此去千里,风霜劳苦。本王已命沿途州府为诸位提供便利,凡有阻挠者,皆可持节先斩后奏。记住——你们不是去讲理的,是去定调的。 北境的民心,必须回到朝廷这边。”
他压低声音,只对周文远一人道:“若遇顽固不化之地,可联合当地士绅,设‘忠义祠’,立‘叛逆碑’,将林烨及其党羽之名刻于其上,世代唾弃。人心,是要靠仪式来驯服的。”
周文远瞳孔微缩,随即郑重叩首:“臣,领命。”
车队启程,马蹄踏破雨幕,向北而去。
三皇子立于长亭,望着远去的车影,嘴角浮起一丝冷意。
身旁幕僚低声道:“周博士素有清名,若他途中察觉我方刻意夸大,甚至伪造证据,恐生变数。”
“清名?”三皇子轻笑,“清名之人,最怕的不是真相,是‘失节’。他若敢质疑本王的诏令,便是与叛逆为伍,清名立毁。他不会的——真正干净的人,最怕沾上污名。”
他转身登车,留下一句轻语:
“让他们去‘教化’百姓吧。等他们把林烨钉在道德的十字架上,我们的大军,也就到了。”
(第四十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