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 年 2 月 17 日早晨六点五十五分,晨雾像化不开的浓粥,把南疆凭祥边境的山坳糊得密不透风。
祁长胜站在观察所的岩石上,军靴碾过凝结的白霜,望远镜的镜片上蒙着层水汽。
他用袖口擦了擦,镜筒里安南同登地区的轮廓在雾中浮沉,
那些被伪装网覆盖的山头,藏着越军经营多年的明暗火力点。
“各团注意,七点整准时发起冲击。”
他对着喉头送话器说,声音被山风撕得有些散。
身后参谋们正在地图上用红铅笔标记炮兵阵地,
四二四团的位置被圈了个醒目的红圈,
作为师里的尖刀团,他们要啃下探某和 386 高地这块硬骨头。
六点五十九分,祁长胜看了眼腕上的军用手表。
秒针跳向十二的刹那,身后的炮群突然发出震天轰鸣。
他看见橙红色的火球撕破雾幕,像一群愤怒的流星砸向对岸,
紧接着传来闷雷般的爆炸声,地动山摇里,观察所的木柱都在嗡嗡作响。
四二四团三营的进攻出发阵地上,粱三喜正把钢盔往头上按。
他的手指在寒冷中有些僵硬,摸到盔檐内侧刻着的“清川江”三个字 —— 那是上一辈三营老兵的印记和传承。
“各连检查装具!” 他对着步话机喊,目光扫过蹲在战壕边的九连官兵。
九连连长靳开来正用刺刀刮着胶鞋上的泥,刀刃上沾着昨晚勘察地形时蹭的草汁。
“营长放心,” 他头也不抬地喊,
“九连的刺刀还没钝到捅不破安南猴子的工事。”
旁边的指导员赵蒙生正往弹匣里压子弹,手指抖得厉害,有颗子弹滑落在地,滚进碎石堆里。
“捡起来!” 靳开来低吼一声,
“战场上掉链子,可不是挨顿骂就能完事的。”
赵蒙生慌忙去摸子弹,手指磕在岩石上,渗出血珠也没察觉。
虽然和靳开来现在是平级,但是赵蒙生对战争的恐惧,让他本能的敬畏性格粗野身材厚实心眼耿直的靳开来,
赵蒙生知道上了战场,这样的战友才最可靠。
他瞥见靳开来胸前的武装带,里面插着四颗木柄手榴弹,和六个五六式冲锋枪的弹匣,一副全副武装的模样。
随着靳开来的一声令下,九连悄然出击,没有冲锋号,也没有震天的喊杀声。
走在最前面的尖刀排的雷凯华已经摸到了边境铁丝网前!
这个十七岁的小北京脸上涂着泥浆,军装上别着朵野菊花,这是出发前寨子里的阿婆塞给他的,说能避子弹。
整个一四二师除了师长祁长胜知道他的身份,其他人都不知道。
他趴在草丛里数着铁丝网的层数,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窸窣声,回头看见赵蒙生跟了上来。
“指导员你咋来了?”
雷凯华压低声音。
赵蒙生指了指他手里的钢丝钳:“我来帮你。”
说话间,远处传来炮声的回音,铁丝网对面的暗堡里突然飞出一梭子弹,打在面前的土地上溅起尘土。
“卧倒!” 赵蒙生把雷凯华按在地上,自己的后背却暴露在开阔地。
靳开来在十来米的后方看得眼直跳,抓起五六式冲锋枪就朝着碉堡扫射,一边扫射一边大声吼道:“赵蒙生你活腻了?!”
枪声里,雷凯华已经剪开了三道铁丝网,手指被钢丝划破,血珠滴在草叶上,但是阻碍九连前进的障碍已经完全扫清。
后续的大部队朝着敌人的前沿阵地扑去,
边境线上的第一道防线突破了........
师部指挥所,
祁长胜看着沙盘,手指点在标着 “法国炮台” 的小旗子上。
“告诉四二四团,让三营加快速度,必须在十点前拿下 386 高地。”
他对参谋说,“那个炮台的火力能覆盖整个同登外围,不把它的眼睛挖掉,后续部队要付代价!”
前线四二四团三营的临时观察所,
粱三喜正蹲在棵木棉树下看地图,炮弹的冲击波把树叶震得簌簌落。
他听见步话机里传来祁长胜的命令,抬头看见 386 高地上冒出黑烟,知道那是一营二连在进攻。
“九连跟我来!” 他抓起五六式冲锋枪,刚跑出两步就被靳开来拽住。
“老梁你留在这指挥,” 靳开来抹了把脸上的泥,
“我带九连上去!现在九连连长是我,不是你老梁!”
一旁赵蒙生已经站起来,手里攥着颗手榴弹:“我也去。”
粱三喜看着他俩,忽然笑了:“都给我活着回来,晚上我请你们喝米酒。”
.......
二十分钟后,386 高地的山坡上,雷凯华跟着尖刀排往上冲。
越军的机枪从碉堡里喷着火,他看见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倒下,忽然想起寨子里的阿婆送他野菊花时,告诉他这花能带来好运,能保平安。
雷凯华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胸口,那朵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爆破筒!”这个时候, 靳开来在大声嘶吼传到了雷凯华的耳朵里,
雷凯华没有一丝犹豫,抓起旁边爆破手尸体上的爆破筒就往碉堡爬。
赵蒙生看见了,急匆匆的跟在后面扔手榴弹,手指被爆炸的气浪震得发麻。
他看见雷凯华快要爬到碉堡下,立即开枪吸引火力,却被一颗子弹打中胳膊。
鲜血顺着袖口往下淌的时候,远处的雷凯华已经把爆破筒扔进碉堡的射孔,
爆炸声里,靳开来带着九连大部队冲了上去。
清扫386高地战场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这里的敌人只有一个加强排,守备力量不足。
“拿下了!”
雷凯华举着红旗站在高地上喊,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赵蒙生看着山下的同登城区,又看看一路冲杀过来的山坡上的野草被血染红,风一吹像片晃动的红绸子,
心中的惆怅和兴奋交织盘旋。
战争真不是个好东西!
但是想要和平必须进行战争!
赵蒙生想到,这好像是古罗马的一句军事谚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