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心里的疑惑还没散去,警惕感已悄然升起 。
秦舞阳刚才那瞬间的失态太反常,绝不是单纯 “关心实习生” 那么简单。
而办公桌对面的秦舞阳,也像是突然换了个人,
脸上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眼神里的锐利被一层冷淡覆盖,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客套而疏离。
隔阂一旦在官场对话中产生,就像在两人之间隔了一层磨砂玻璃,
看得见彼此,却摸不透心思,谈话自然也变了味。
尽管两人明面上还维持着上下级的体面 —— 秦舞阳端着领导的架子,祁同伟保持着下属的谦逊,
每句话都挑不出礼数上的错处,但彼此心里都清楚,
这场谈话已经成了 “走过场”,寡淡得让人提不起劲。
秦舞阳心里门清,绝不可能表态处理侯亮平和钟小艾;
祁同伟也彻底断了交录音带和账目笔记的念头 。
对方连两个违纪实习生都护着的人,怎么可能有魄力去查牵扯甚广的 “案中案”?
甚至对方本身就是这案中案里面的一环都说不定!
所以接下来的谈话,不过是短短五分钟就草草收场,没有任何实质内容。
祁同伟最关心的两个问题,
一个是宏远公司的案中案是否要继续深挖,另一个是钟小艾、侯亮平这两个作风不正的实习生是否要清退,秦舞阳全程避而不答。
所谓的 “回应”,全是些 “要顾全大局稳妥推进工作”“要综合考虑实际情况” 之类的话 。
听着无比正确,细想却全是空洞的废话,没有一句能落地的实在话。
祁同伟走出秦舞阳办公室时,心里那股办破案子的冲劲,像被泼了盆冷水,瞬间灭了一大半。
他总算看清了秦舞阳是什么样的人。
表面上义正词严,实则圆滑世故,遇到硬骨头就绕着走,
碰到有背景的人就软下来,
和自己父亲祁长胜、祖父祁胜利那种刚正不阿、敢打敢拼的军人作风,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娘的,就这种尸位素餐、不讲原则的垃圾,
都能混到政阁纪委副书记这种正部级位置,这个世道简直……”
祁同伟越想越窝火,胸腔里的义愤像烧着的柴火,噼里啪啦地响。
但他没把情绪挂在脸上,表面上依旧平静如常,
回到七处后,该整理案卷整理案卷,该安排工作安排工作,手里的公务一件都没落下。
可没等他忙完上午的事,临近中午吃饭的时候,
钟小艾竟拉着侯亮平,大摇大摆地闯进了他的办公室。
祁同伟一抬眼看到两人,脸上的厌恶之色再也藏不住。
他本就是个情商极高的人,平日里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可这种 “天赋”,他偏不愿用在这两个实习生身上。
尤其是钟小艾,明明只是个汉东大学大一的实习生,
在他这个正处级纪检员面前,却总带着一种不自觉的优越感,
说话做事都透着 “目无上级” 的傲慢,仿佛她才是这里的主人。
这不,还没等祁同伟开口问来意,钟小艾就抢先一步,语气里满是挑衅:
“祁处长,我和亮平今天特意过来,等着领你的清退通知呢!”
说完,她双手抱在胸前,下巴微微扬起,直勾勾地盯着祁同伟,
眼神里的轻蔑毫不掩饰。
那双眼睛本就生得漂亮,眼型圆润,睫毛纤长,若是带着笑意,本该十分迷人,
可此刻在祁同伟看来,那里面装的全是算计和傲慢,
简直像两个充满恶毒气息的大毒坑。
他这才真切体会到,所谓 “蛇蝎心肠”,在现实里究竟是什么模样。
祁同伟懒得跟她废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径直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出办公室。
他没走远,直接敲开了斜对门第六纪检室主任苏高云的办公室门,
把侯亮平、钟小艾昨晚在档案室违纪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
早上在秦舞阳办公室,苏高云被提前打发走了,所以对这事还一无所知。
此刻的苏高云,早已没了早上从秦舞阳办公室 “灰溜溜” 退出来时的窘迫,
反而端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捧着茶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连看向祁同伟的眼神,都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得意。
等祁同伟说完,他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才不急不缓地开口:
“同伟啊,咱们做工作,思想得与时俱进嘛!
侯亮平和钟小艾这俩实习生,这两天的总体表现还是不错的,抄录笔录也挺认真。”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我还专门去他们学校了解过,汉大政法系的老师反馈,
这俩孩子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在学校里就很受器重。
现在时代在进步,年轻人思想开放,他们俩本身就是恋人,
私下里卿卿我我,说些小情侣之间的私密话,很正常嘛!”
说着,苏高云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了点说教的意味:
“倒是你啊同伟,不要总把思想绷得那么紧,
守旧得很,动不动就上纲上线。
那可不是回到之前‘十年特殊时期’了嘛,
不符合现在的工作思路,这不对嘛……”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没提半句批评实习生的话,
反而把矛头对准了祁同伟,字字句句都在指责他 “小题大做”。
祁同伟心里跟明镜似的 。
不用想,肯定是秦舞阳私下里给苏高云透了话,
不然苏高云哪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维护那两个品行不端的实习生?
他知道,再跟苏高云理论下去,也只会是白费口舌,
对方早已打定主意要护着人,多说无益。
祁同伟干脆不再争辩,转身就往门口走,连多余的废话都不想说。
可就在他手刚碰到门把手的时候,苏高云突然开口喊住他:
“哎,同伟,等一下!还有个事情要向你宣布,你别急着走。”
祁同伟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冷冷地盯着苏高云。
他清楚地看到,苏高云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掩饰的笑意,
眼神里写满了 “幸灾乐祸”,像极了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祁同伟眉头紧紧皱起,心里警铃大作。
苏高云这副模样,肯定没憋什么好屁。
但他也没怕,反而生出几分好奇:倒要看看,这群人还能耍出什么阴招。
果然,下一秒,苏高云就收起了笑容,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慢悠悠地说道:
“同伟啊,这段时间,你主持七处的工作,
确实付出了很多努力,宏远公司的案子也有了进展,
同事们对你的工作也有不少好评,
这些我们第六纪检室上上下下都是看在眼里的,也记在心里。但是……”
听到 “但是” 两个字,祁同伟的目光瞬间凝住 。
他太懂官场话术了,前面那些 “好评” 全是铺垫,全是废话,
“但是” 之后的内容,才是对方真正想说的,也是最伤人的。
“但是,你的工作作风实在太过于冒进,甚至有些不计后果!
这是非常错误的办案思路!”
苏高云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宏远公司这个案子,就因为你的冒进,差点捅了大篓子,你知道吗?”
祁同伟听到这话,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
宏远公司的案子,他来之前,七处办了两三个月,不仅没进展,还折进去一个处长,成了没人敢碰的 “硬骨头”;
他接手后,只用了四天就把案子办破了,证据链完整,主犯认罪,怎么到了苏高云嘴里,反而成了 “冒进”“差点捅篓子”?
不给嘉奖也就罢了,反而倒打一耙,说他破案是 “做错事”?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祁同伟已经有心里准备了,知道秦舞阳、苏高云这帮人做事不地道,
可没想到,他们能卑鄙到这个程度。
为了打压他,连 “破案有功” 都能扭曲成 “办案冒进”,简直刷新了他对官场阴暗面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