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的饱餐一顿,暖粥与佳肴熨帖了肠胃,也似乎暂时抚平了心中那些纷乱的褶皱。白茯苓收拾了碗筷,洗净了手,走到营地边缘一处阳光正好、草色茵茵的平缓坡地上,寻了块干净的大石,随意地躺了下来。
天光正好,秘境上空的灵雾似乎也稀薄了些,露出一角澄澈的蓝天。几缕白云悠悠飘过,形态变幻,时而如奔马,时而似莲朵,自在舒卷。微风拂过面颊,带着青草与远处野花的淡香,耳边是溪水潺潺和偶尔的鸟鸣。
紧绷了许久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得以彻底放松。白茯苓闭上眼,感受着阳光透过眼皮带来的温暖红光,四肢百骸都透着一种慵懒的舒适感。那些打打杀杀、爱恨纠葛、尴尬心慌,仿佛都暂时被这宁静的时光隔绝在外。
她脑中空空,什么也没想,只是单纯地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不知怎的,一句不知从哪里看来的、带着淡淡怅惘又缠绵的旧词,毫无预兆地浮上心头,她无意识地轻轻念了出来,声音低得如同叹息,散在风里:
“晓看天色暮看云……”
念完这一句,她自己先是一愣,随即失笑。真是闲的,怎么想起这个来了。后面那句是什么来着?好像是……
她还没想起来,一个带着戏谑笑意的声音,就毫无征兆地从她头顶斜上方传来,接上了她的话,语调拖长,意味深长: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白茯苓猛地睁开眼,对上了一双近在咫尺的、含着促狭笑意的血瞳。路无涯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边,正俯身看着她,那张俊美邪气的脸上写满了“被我抓到了”的得意。
“哟~”路无涯挑眉,故意用气声在她耳边道,“我们小茯苓……这是躺在云底下,思、念、谁、呢?” 他刻意加重了“思念谁”三个字,血瞳还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不远处正默默打坐调息、却似乎因这边动静而微微僵直的某个白色身影。
白茯苓的脸“腾”地一下,比刚才做饭时被蒸汽熏的还要红!她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从石头上弹坐起来,又羞又恼,伸手就去推路无涯:
“你!你胡说什么!谁思君了!我就是随口念念!走走走!离我远点!”
路无涯顺势直起身,却不肯轻易放过她,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笑道:“随口念念?这么巧就念到这句?‘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啧啧,这相思病,看来病得不轻啊。” 他指了指自己,血瞳中满是调侃,“为夫不就在这儿呢吗?何必对云抒怀?直接说与为夫听,岂不更好?”
“思你个大头鬼!”白茯苓彻底炸毛,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抓起手边的一把小石子就朝他扔过去,“我思你!思你行了吧!满意了吧?!赶紧滚蛋!别打扰我看云!”
她这话说得又快又急,纯属被调侃急了的口不择言,带着十足的恼羞成怒。
路无涯轻松避过那没什么力道的小石子,看着她绯红的脸颊、气鼓鼓的模样和那双因羞恼而格外明亮的眸子,非但没滚,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愉悦,带着得逞般的满意。
“哦~”他拉长了调子,血瞳弯起,“思我啊……早说嘛。为夫甚是欣慰。”
“滚啊!!!”白茯苓简直要被他气死,又抓了一把草叶扔过去。
这边动静不小,自然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
苏见夏捂着嘴,肩膀抖得像筛糠,拼命忍着笑。苏清欢也忍俊不禁,摇了摇头。陆时衍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是个聋子。
而一直看似在入定调息的沈清辞,搭在膝上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冰蓝色的眼眸缓缓睁开,望向那个炸毛跳脚、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正毫无形象地用草叶“攻击”路无涯的女子,眸色深了深。
思他(路无涯)?
明知是她气急败坏之下的反话,可听到那两个字从她口中吐出,对象是别人时,胸腔里仍旧不可避免地泛起一阵细微却清晰的刺痛与……不悦。
他抿了抿唇,重新闭上眼,周身的气息似乎更冷了些。
路无涯逗够了,见白茯苓真的快要暴走,这才见好就收,懒洋洋地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不逗你了。小茯苓脸皮忒薄。你看你的云,思你的……嗯,随便思谁吧。” 他刻意顿了顿,留下无限遐想空间,这才施施然转身,晃回了自己刚才待的地方,只是嘴角那抹笑意,久久未散。
白茯苓气得胸口起伏,狠狠瞪了他的背影一眼,又心虚地飞快瞥了一下沈清辞的方向,见他闭目不动,才稍稍松了口气,但脸上热度一时半会儿却退不下去。
什么看云!
什么思君!
都被这混蛋搅和了!
她重新躺回去,用胳膊盖住眼睛,却怎么也找不回刚才那片刻的宁静了。那句“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和路无涯调侃的“思我啊”,还有沈清辞那个猝不及防的吻和宣言……乱七八糟的画面和声音在脑子里打架。
半晌,她闷闷地、自暴自弃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嘟囔了一句:
“……思个屁。”
然后,把脸彻底埋进了臂弯里。
天上白云依旧悠悠。
地上人心,却已乱如春草,疯长难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