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石流的轰鸣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山谷中呼啸的风雨和劫后余生者压抑的啜泣。救援队的灯光如同利剑划破黑暗,终于抵达了这片狼藉的度假村。伤员被紧急转移,惊魂未定的人群被安置在附近一处地势较高、相对安全的救援营地临时帐篷里。
何粥粥靠坐在一个安静的帐篷角落,身上裹着救援人员发的保温毯,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她低着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仿佛还能感受到刚才踢碎窗框时那股爆发力的余震,以及……冲破某种无形枷锁的战栗。
帐篷帘被猛地掀开,带进一阵冷风和湿气。
周深站在门口,他身上同样狼狈,浴衣沾满泥泞,头发凌乱,但那双眼睛却亮得灼人,紧紧锁定在角落里的何粥粥身上。他甚至没顾得上和帐篷里的其他人打招呼,径直大步走到她面前。
“你跟我出来一下。”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还有一种极力压抑的、近乎颤抖的情绪。
何粥粥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没有抬头,却能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沉重得让她几乎无法呼吸。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她默默站起身,跟着他走出了帐篷。
营地边缘,一处稍微避风的屋檐下,雨水顺着瓦片滴滴答答落下。周深停下脚步,猛地转身,双手紧紧抓住何粥粥的肩膀,强迫她抬起头,直视着自己的眼睛。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仿佛要穿透她的瞳孔,直抵灵魂深处。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他的胸膛微微起伏,气息不稳。
“何粥粥。”他几乎是咬着牙念出她的名字,每个字都带着千斤重量,“看着我!告诉我,刚才那个人,是谁?”
何粥粥被迫迎上他的视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她看到那双熟悉的眼眸里,此刻充满了震惊、困惑、探寻,还有一丝……被欺骗的痛楚。
“那样的反应速度,那样的爆发力,那种在绝境下近乎本能的判断和指挥……”周深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质问,“那不是何粥粥能做到的!考核时的回转,综艺上的即兴,还有今晚……你救人的方式,破开障碍的手法……”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已久、此刻再也无法压抑的问题:
“你究竟是谁?是那个从偏远小镇来的、怯生生的练习生何粥粥,还是……”
他顿了顿,目光死死锁住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一字一顿地,吐出了那个代号:
“……‘暗鸢’?”
“暗鸢”两个字,如同惊雷,在何粥粥耳边炸响。她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涌向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冰凉的麻木。
他知道了。他果然知道了。
一直小心翼翼守护的秘密,一直试图掩盖的异常,在生死关头,还是不受控制地暴露了。那个她自己也模糊不清、甚至感到恐惧的“另一个自己”,被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眼里,并且,冠上了一个名字——暗鸢。
雨水打湿了她的睫毛,视线有些模糊。她看着周深紧绷的下颌和那双执拗地寻求答案的眼睛,所有的辩解、伪装、犹豫,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发不出任何声音。但她的沉默,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和……某种认命般的释然,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周深抓着她肩膀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他得到了答案,一个他猜测已久、却在此刻被证实的、足以颠覆他所有认知的答案。
何粥粥,就是“暗鸢”。
那个神秘的、拥有超凡身手的、与他记忆中那个小女孩可能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暗鸢。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周深的大脑,让他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是愤怒于她的欺骗?是震惊于她的身份?还是……为那个可能尚在人世的“她”,而感到一丝荒谬绝伦的希望?
风雨声中,两人僵持在屋檐下,一个目光如炬,迫切地寻求真相;一个沉默以对,站在了身份揭晓的悬崖边缘。
空气,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