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的对峙,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两人之间划下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接下来的几天,“开推公寓”的气氛降到了冰点。周可可和楼笑笑在公共区域偶遇时,彼此视而不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尴尬和紧张。连最迟钝的酷腾都察觉到了不对劲,私下里问郭包佑:“老郭,可可和那个新来的笑笑,是不是闹矛盾了?怎么感觉怪怪的?”
郭包佑也只能含糊其辞,心中暗自忧虑。他感觉周可可似乎比以往更加沉默,那种沉默不再是单纯的悲伤,而是一种更深沉、更令人不安的东西。
楼笑笑则活在一种持续的恐惧和心痛中。周可可最后那个冰冷的眼神,像梦魇一样缠绕着她。她知道,自己试图拉回儿子的努力彻底失败了,反而可能将他推向了更深的黑暗。她夜不能寐,时刻担心着周可可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
就在这种压抑到极点的氛围中,周可可的态度,却发生了一次突兀的、近乎诡异的转变。
那是一个周四的晚上,楼笑笑从公共浴室洗漱回来,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她走到111房间门口,正准备掏钥匙,却看到周可可斜倚在对面的106门框上,似乎是在等她。
楼笑笑的心猛地一跳,瞬间警惕起来,手下意识地握紧了钥匙。
周可可没有像上次那样充满攻击性。他的表情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形容的、近乎疲惫的平静。走廊昏暗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让他看起来有种超越年龄的深沉。
“楼姐姐。”他开口,声音不高,也没有了之前的尖锐和冷意,反而有种异常的平淡。
楼笑笑僵在原地,没有回应,只是戒备地看着他。
周可可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沉默,他微微侧过头,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你说得对,那条路……是黑的。”
楼笑笑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在承认?
周可可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那双眼睛依旧很深,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直接的敌意,而是变成了一种更复杂、更令人心悸的东西——一种近乎坦诚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平静。
“我试过,”他继续说,语气轻描淡写,内容却让人毛骨悚然,“用他们认可的方式。报警,等待,相信所谓的正义。但是……”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结果你也看到了。有些阴影,阳光照不进去。有些债,规则讨不回来。”
楼笑笑的心脏狂跳起来,她隐约猜到周可可想说什么,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
“所以,”周可可向前走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像毒蛇吐信,带着一种蛊惑般的冰冷,“既然无法走在阳光下,为什么不利用黑暗?”
他抬起手,不是攻击,而是摊开了掌心。里面没有东西,但这个动作本身,却像是一种扭曲的展示。
“我知道你看到了,”他的目光紧紧锁住楼笑笑的眼睛,不容她闪躲,“旧码头,星光公园……你比他们所有人都‘敏锐’。你害怕我走向毁灭,那么……”
他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光芒,发出了一句让楼笑笑血液几乎冻结的邀请:
“为什么不亲自来看看,我到底在做什么?或者……你来决定,是继续站在岸上徒劳地呼喊,还是……下来拉住我?”
共犯。
这个词没有说出口,却清晰地回荡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他不是在求和,不是在解释,而是在发出一个来自深渊的、扭曲的邀请。他将自己的黑暗摊开一角,不是忏悔,而是挑衅,是试探,更是将她拖下水的险恶算计。
如果她拒绝,继续阻挠,那么她就是敌人,他会用更激烈的手段清除她。
如果她接受,哪怕只是出于监视或“挽救”的目的而假意接近,那么她就踏入了他的领域,成了他黑暗游戏的参与者,再也无法置身事外。
这是一个残忍的选择题。无论怎么选,她都输了。
楼笑笑脸色煞白,浑身冰冷,几乎无法呼吸。她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他脸上那种混合着疲惫、偏执和一丝引诱的神情,是如此的陌生,如此的……可怕。
她的儿子,不是在求援,而是在拉她一起坠入地狱。
周可可看着她剧烈变化的脸色,似乎得到了某种答案。他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像一个耐心的猎手,看着猎物在陷阱边缘挣扎。
最终,他微微颔首,留下最后一句冰冷的话:“好好想想。楼姐姐。毕竟……你看起来,是这里唯一一个,‘看得见’的人。”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推开106的房门,走了进去。关门声不重,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楼笑笑的心上。
走廊里,只剩下楼笑笑一个人,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她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仿佛看到了一扇通往无边地狱的入口。
而她的儿子,正在门后,对她发出了共赴黄泉的请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