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池的水,又变得死气沉沉。李淳风后人用命说出的惊天秘密,像块看不见的大石头,沉甸甸地让大家心里都堵得慌。玄宗皇帝身体里居然封着隋炀帝妖龙的残魂?太阴阁那幻神丹居然是维持这危险平衡的关键?这真相太吓人了,简直能把大家过去知道的事全给推翻!
可现实里的麻烦,从来不会因为真相太沉重就停下来等等。
“小野妹子”——或者说,刚刚融合了玉藻前残魂的那个新妖怪,慢慢活动着她细细的脖子,发出让人牙酸的“咔咔”声。那双粉紫色的竖眼睛扫了一圈,最后停在昏迷的李白身上,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角,露出个又妖又馋的笑。
“龙髓之躯…妖龙之魂…真是绝配…”她的声音沙哑魅惑,带着一股掌控一切的自信,“待本宫彻底掌控这具肉身,便去长安,取了那李隆基心口的妖魂…届时,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安倍阴阳师虽然宝镜碎了,自己也伤得不轻,但看玉藻前大人成功上了新“车”,目标还是更诱人的妖龙魂,顿时觉得前途一片光明。他强忍着疼,躬身道:“恭喜大人重获新生!属下必竭尽全力,助大人达成所愿!”
鬼丸也沉默地握紧了妖刀,表明态度。
新生的妖狐眼睛又瞟了下段七娘和快没气的阿依娜,冷笑道:“至于尔等…待本宫料理了这具龙髓身躯,再慢慢炮制。”
说罢,她(暂时叫她玉藻前吧)身子一晃,变成一道粉紫色的影子,直扑船头昏迷的李白!速度快得吓人!
“休想!”裴旻强撑着提起最后一点真气,剑气爆发,挡在李白前面!
吴指南、钟馗娘子、海爷也同时出手,寒冰、机关、刀光一起招呼上去,想拦住她!
可现在的玉藻前,力量虽然远没恢复,但底子太强了,身法更是鬼魅。她就像没实体一样,轻松在几人的攻击缝里钻过去,粉紫色的妖力变成几道狐狸尾巴的虚影,轻轻一甩!
砰!砰!砰!
裴旻他们像被重锤砸了,只觉得一股又阴又柔、却根本挡不住的力量打进身体,瞬间把经脉气血全封住了!几个人齐齐吐血倒飞出去,重重摔在甲板上,一时半会儿都爬不起来!
实力差得,简直天上地下!
玉藻前轻蔑地一笑,伸出那只已经长出一层淡淡粉色绒毛的爪子,抓向李白的脑袋,想直接把他的龙髓和魂魄抽出来!
眼看李白就要遭毒手——
“唳——!”
一声尖利刺耳的鸟叫,毫无预兆地穿透厚厚的岩石和水层,清清楚楚地传进每个人耳朵!
紧接着,一道金光像箭一样射进剑池空腔,精准地绕过乱糟糟的战场,“笃”的一声,钉在主舰最高那根断桅杆上!
那竟然是一只神气非凡、羽毛闪着金属光泽的金嘴信鸽!它爪子上绑着个小小的、却透着浓浓皇家味的赤金筒!
朝廷的信使?!居然找到了这藏得死死的剑池下面?!
这突然的变故,让玉藻前动作一顿,安倍也皱起了眉头。
那信鸽放下金筒,就化成点点金光散了,一看就不是凡鸟。
离得最近、伤得轻点的杜甫,挣扎着爬起来,取下了那赤金筒。筒身冰凉,上面刻着蟠龙纹,还有个清晰的新鲜红印章——正是新皇帝李亨刚登基的大印!
杜甫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哆嗦着打开金筒,抽出一卷明黄色的绸布。绸布上用朱砂写着几行小字,字迹匆忙却带着不容商量的威严:
“敕曰:咨尔李白,才优德薄,结交妖邪,窥探宫闱,罪不容诛。然朕念尔薄才,且东海之事或有微劳,特赐鸩酒一杯,全尔体面。若抗旨不尊,立诛九族。钦此。”
没有啰嗦的罪名,没有假客套,只有最直接、最冰冷的死刑判决!赐死!而且是马上喝毒酒自杀!
新皇帝李亨,在知道剑池可能出事,尤其是李淳风后人可能抖出皇家秘密后,毫不犹豫选了最狠的一招——灭口!
绸布最后面,还附着一个用特殊符文封住的小玉瓶,里面晃着幽蓝色的液体,正是那杯“御赐”的毒酒!
空气,好像在这一刻冻住了。
前面有妖狐要命,后面有皇帝赐死!
李白昏迷不醒,没半点反抗力气。裴旻他们重伤倒地,护不住他。这杯毒酒,他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哈哈哈!”玉藻前一看,发出一阵痛快又残忍的大笑,“有趣!真是有趣!尔等人族之皇帝,倒是帮了本宫一个大忙!省得本宫亲自出手沾染因果了!”
安倍也阴恻恻地笑道:“看来,无需大人动手了。”
杜甫攥着那冰冷的绸布和要命的毒酒瓶子,手抖得厉害,老泪纵横。他看着昏迷中还因为痛苦紧皱眉头的李白,看着周围浑身是伤、拼死搏斗的同伴,一股巨大的悲愤和无力感差点把他淹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还拿全家性命威胁!
难道真要亲手把这毒酒,灌进好兄弟嘴里?
就在这让人喘不过气的绝望时刻——
一直沉默地站在角落、因为伤重快没气的孟浩然,突然轻轻咳嗽了一声,把大家目光都吸引过去。
他慢慢站起身,整了整那身沾满灰土和血迹的青布衫,脸上还是那么平静温和,好像眼前的绝境跟他没关系。他走到杜甫身边,轻轻从他手里拿走了那卷绸布和那个玉瓶。
“浩然兄…你…”杜甫愣住了。
孟浩然对杜甫微微一笑,那笑容像春风吹过山坡,带着看透一切的洒脱。他转头,目光扫过玉藻前、安倍他们,最后落在昏迷的李白身上,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惋惜和一种…豁出去的平静。
“太白之才,如皓月当空,岂容尘垢湮灭?浩然之名,不过山野之风,吹过即散,无足轻重。”
他朗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响在剑池里,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
“君要臣死,臣…未必非要死。”
话音未落,在所有人惊呆了的目光中,孟浩然猛地拔掉玉瓶塞子,一仰头——
将瓶中那幽蓝色的、散发着甜腻死亡气息的鸩酒,一饮而尽!
“不——!!!”杜甫发出心被撕碎的吼叫,想扑上去,可已经晚了!
裴旻、吴指南他们也眼珠子都要瞪裂了,挣扎着想爬起来!
玉藻前和安倍也愣住了,显然没想到会有这一出。
毒酒下肚,剧毒立刻发作!
孟浩然身子猛地一抽,脸上那温和的笑容瞬间僵住,换上了极其痛苦的表情,但他还硬撑着,没倒下。他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先喷出了一大口黑得像墨、臭烘烘的血!
那血溅到甲板上,连木板都滋滋作响被腐蚀了!
可就在这要命的痛苦里,孟浩然却猛地抬起头,发出一声震耳朵、充满了不服和嘲讽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一杯鸩酒…换挚友生机…痛快!当真痛快!!”
笑声在空荡荡的剑池里撞来撞去,满是悲壮和狂放!
“一生风流…天下…谁人不知我…孟浩然!!”
最后一句,他用光最后一点力气吼出来,声音震动四方!紧跟着,他眼里的光飞快暗下去,身体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甲板上,没气了。
只有脸上,还留着那混合了痛苦、洒脱和嘲弄的复杂笑容。
鹿门山的隐士,诗坛的大名家,孟浩然,就这么走了!用自己的命,替朋友喝了毒酒,全了忠义,也全了兄弟情!
静。
死一样的安静。
只有那句“一生风流天下闻”的余音,好像还在大家耳朵边绕,诉说着那绝世风采的突然落幕。
杜甫瘫在地上,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发出像受伤野兽一样的哀嚎。裴旻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抠进手心,血直往下滴。吴指南仰天狂吼,冰霜之气不受控制地乱爆。钟馗娘子的机关手臂无力地耷拉着。海爷那只独眼通红,狠狠一拳砸在船板上。
就连玉藻前和安倍,也被孟浩然这惨烈决绝的举动震住了,一时忘了动。
新皇帝的密诏,就这么用一种谁也想不到的方式,执行了。
可是,孟浩然的死,真能换来李白的活路吗?旁边虎视眈眈的妖狐,会因此放过她志在必得的龙髓之躯吗?
剑池的危机,远没到头。孟浩然用命换来的,也许,只是一个更残酷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