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城的晚上,刚闹腾完,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安静。月亮像块白绸子,轻轻罩在客栈院子里,好像要把这些天的血腥和凶气都洗掉。石桌上,摊着那张墨迹还没干、却被一滴青黑毒血弄脏了的《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诗里的味道和那剧毒混在一块儿,在月光下闪着怪怪的光。
李白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那轮明晃晃的月亮。月光打在他苍白又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半亮着,一半藏在暗处。他右胳膊缠着纱布,蚀骨毒的剧痛跟着他,时刻提醒他身体里藏着危险和力量。阿依娜睡了,裴旻、吴指南他们不是在养伤,就是在放哨,这会儿的平静显得特别难得。
他心里乱糟糟的,想到老朋友,想到生死,想到道义,想到以后的路……这些念头像一团乱麻,缠在诗和毒血搅和的迷局里。他伸出左手,手指轻轻摸着诗稿上被毒血洇开的那个“流”字,感觉凉飕飕的,好像能摸到里面那股凶狠和不甘心。
“唯见长江天际流…” 他低声念着。这句诗里孤帆远去的影子,现在读起来,真像是老天爷给的暗示。
可是,就在这夜深人静、他稍微放松警惕的一瞬间——
出事了!一点预兆都没有!
一道黑影,就像是从月亮光里剥下来的一团暗影,悄无声儿的,突然出现在院子角落那棵老树的枝桠上!那影子完全融进了黑夜里,气息也藏得极好,要不是那一丝突然冒出来的杀气,几乎就和周围分不开了。
黑影的动作快得眼睛都跟不上!他(或者她)的目标,不是李白本人,而是……石桌上那张刚写好、透着古怪力量的诗稿!
一道冰冷的、细长的、弯弯的寒光,像毒蛇出洞,“唰”地撕开月光,快得让人来不及想,直直刺向诗稿!
那是一把倭刀!刀身细长,弯得挺漂亮,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幽蓝色的毒光。刀柄缠着暗色的鲛鱼皮,样子跟中原的兵器完全不同,带着一股浓烈的东瀛煞气!
刀尖对准的,正是诗稿上“唯见长江天际流”的最后一个字——“流”!
这一刀,时机、角度、速度,都刁钻狠辣到了极点!像是憋了很久,就等着李白心神和诗稿连得最深的那一刻,发出这要命的一击!
李白瞳孔猛地一缩,金色和黑色的异瞳瞬间锁定了那道寒光!他反应够快了,完好的左手并指如剑,一道微弱的剑气本能地射出去想挡!同时右臂绷紧,那股被压制的恐怖力量也开始躁动!
可是,太迟了!或者说,那偷袭的人算得太准了!
噗嗤!
一声轻微的、刀尖戳穿纸的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刺耳。
倭刀不偏不倚,正好刺穿了那个“流”字,刀尖穿透纸面,狠狠扎进了下面的石桌!力气大得整张石桌都晃了一下!
诗稿,被死死地钉在了桌上。
奇怪的是,大家以为诗稿会被撕碎或搅烂,结果并没有。那被刺穿的“流”字,还有整张诗稿,在刀尖碰到的一刹那,竟然猛地爆出一股看不见的、强大的力量!
嗡!
一股混合了李白纯粹的诗意、不屈的剑意、蚀骨毒的毒力、还有龙髓威严的复杂力量,像被激怒的野兽,猛地从诗稿里反冲出来!尤其是那滴毒血的地方,青黑色的光猛地一亮,带着强烈的腐蚀和抗拒感,狠狠撞向那把倭刀!
锵!
倭刀发出一声受不了的哀鸣,刀身剧烈抖动,幽蓝色的毒光和诗稿爆发的青、黑、金三色怪光疯狂地碰撞、抵消!拿刀的黑影显然也没料到这诗稿反击的力量这么邪门,闷哼一声,握刀的手腕一挫,身体向后飘退几步,轻轻落在地上,还是藏在阴影里。
这一切快得像闪电!
从黑影出现,到出刀刺穿诗稿,再到诗稿力量反冲,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直到这时,裴旻的怒吼才从屋顶传来:“什么人?!”剑气破空的声音紧跟着到了!
吴指南的咆哮也从侧边的厢房响起,冰冷的寒气瞬间铺满了院子!
但那黑影根本没想打,甚至没再看李白一眼。他(或她)的目光,似乎穿透黑暗,准确地落在了钉在诗稿上的倭刀刀柄那儿。
月光移动,正好照亮了刀柄末尾挂着的一个小东西——
那是一枚翡翠耳环。
耳环很精巧,是唐朝流行的凤鸟叼着珠子的样式。翡翠绿得透亮,在月光下闪着温润又诡异的光。这绝对不是普通武士的东西,更像是……宫廷里贵妇的贴身首饰!
最要命的是,李白、还有刚冲进院子的裴旻他们,都觉得这枚耳环有点眼熟!它好像……是那位在清算太阴阁风波里,被说成是畏罪自杀、连尸骨都没找着的——虢国夫人的东西!
她没死?!而且,竟然跟倭寇有勾结?!这耳环是记号?是警告?还是什么信物?
黑影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明显嘲弄的冷哼,身影又是一晃,像鬼一样融进院子角落的阴影里,一眨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从来没出现过。只留下那把带毒的倭刀,还死死地钉着诗稿,刀柄上的翡翠耳环轻轻晃动。
裴旻和吴指南追到院外,夜色茫茫,早没了对方的影子。那人的轻功和藏身术,厉害得吓人。
院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那张被刀刺穿的诗稿,在月光下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惊心动魄。
李白慢慢走到石桌前,眼神复杂地看着那张被倭刀扎穿的诗稿。诗里的意境和毒血的力量正在慢慢平息,但那个被刺穿的“流”字,边上留下了清晰的灼烧和腐蚀痕迹,像个好不了的伤口。整张诗稿的气息,也因此变得更加诡异难测。
他伸出手,没有去拔那把刀,只是轻轻碰了碰那枚翡翠耳环。冰凉的触感传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的脂粉香气。
就在这时,一个飘忽不定、好像从很远地方传来的、带着浓重倭国腔调的声音,像风里的低语,幽幽地在每个人耳边响起,正是安倍阴阳师的声音:
“太阴阁…不会罢休…”
“蓬莱…就要重开了…”
“李太白…我们…还会再见的…”
声音慢慢消散,没留下一点痕迹,却比任何明晃晃的威胁更让人心里发毛。
月光还是那么亮,姑苏城还在沉睡。
但所有人都明白,眼前的平静,只不过是更大风暴到来前短暂的空隙。
太阴阁的阴影没散,反而用更隐蔽、更危险的方式藏了起来。虢国夫人没死,还和海外势力勾搭上了。蓬莱仙岛(或者说它的废墟)好像又被某些人盯上了。而李白,和他这张藏着复杂力量、被倭刀刺穿的诗稿,已经成了这场风暴新的中心。
李白慢慢抬起那条缠着染血纱布的右臂。纱布下面,暗青色的鳞片微微起伏,赤金色的符文一闪一闪。蚀骨毒的剧痛还在,骨头深处那新长出来的金色血丝,还在顽强地和毁灭对抗着。
他望向远方,那是长江流向天边的地方,也是未知的、难走的路。
《吴越幻海录》的故事,在这儿暂时告一段落。但诗仙的传奇,和那笼罩天下的暗影之间的较量,还远没有结束。
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