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真公主传来的消息,如同在李白紧绷的心弦上又重重拨动了一下,余音带着刺骨的寒意。玄宗陛下的异状、那疑似“邪灵附体”的恐怖推断,让“月满之夜”的承天门之约,蒙上了一层更为浓重的不祥阴影。时间,仿佛成了最奢侈的东西,每一刻的流逝,都意味着危机更近一分。
他枯坐囚室,脑中不断推演着各种破局的可能性,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频频望向西市的方向。吴指南潜入那幻神丹工坊已数日,音讯全无,如同石沉大海。那工坊守卫森严,她孤身一人,纵有玄冰剑气护身,又佩戴了自己凝练的隐神符,风险依旧极大。
“但愿她……莫要太过逞强。”李白心中默念,一丝难以言喻的担忧萦绕不去。
就在这焦灼的等待中,第三日深夜,变故骤生!
彼时长安城已陷入沉睡,万籁俱寂,唯有巡夜梆子单调的回响在坊市间飘荡。李白正于榻上假寐,运转「太虚剑心」温养精神,忽然,他心神猛地一跳,一种源自远方的、极其微弱的能量震荡,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通过他与那株青莲信标的隐秘连接,传递而来!
震荡的源头,正是西市方向!
他倏然睁眼,身形已无声无息掠至窗边,凝目远眺。只见西市那片夜空之下,原本只有零星灯火之处,竟陡然爆开一团并不耀眼、却带着诡异紫红色光芒的火球!那火球无声无息地膨胀,随即又猛地向内塌陷,紧接着,才是沉闷如滚雷般的爆炸声遥遥传来!
轰——隆——!
声音经过距离的削弱,已不算震耳,但那爆炸核心处散发出的、混乱而狂暴的能量乱流,却让李白隔着如此之远,都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其中夹杂着幻神丹药渣特有的阴冷腥甜气息、建筑垮塌的土石粉尘味、以及……一股凛冽的、试图冻结一切的玄冰剑气!
是吴指南!她动手了!而且闹出的动静,远超预期!
几乎在爆炸发生的同一时间,皇城方向,以及长安城内几处权贵府邸、隐秘据点,同时升腾起数道强弱不一的气息,如同被惊动的群狼,迅速朝着西市方向扑去!其中几道气息阴冷晦涩,正是太阴阁高手无疑!
打草惊蛇了!而且惊动的,绝非一条小蛇!
李白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吴指南此举,固然可能重创那处工坊,甚至获得关键证据,但也将她自身彻底暴露在了敌人的围捕网中!
他紧握窗棂,指节发白,恨不得立刻破开这囚笼,御剑前往接应。但他深知,此刻自己若妄动,非但救不了人,反而会坐实“勾结乱党、图谋不轨”的罪名,让所有营救他、信任他的人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只能等。在这方寸囚笼之中,煎熬地等待。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每一息都如同一年般漫长。西市方向的骚动并未立刻平息,隐约还能听到更远处传来的呵斥声、兵刃交击声,以及某种大型犬类低沉的咆哮声(或许是太阴阁驯养的异兽)。可以想见,那边的战斗何等激烈。
直到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喧嚣才渐渐平息下去。整座长安城仿佛又从一场短暂的噩梦中苏醒过来,但空气中弥漫的那股若有若无的紧张与肃杀,却挥之不去。
清晨,老仆按时前来打扫庭院。他佝偻的身影在晨雾中显得格外迟缓,但当他经过那株青莲时,动作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一道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急促、信息量也更大的神念波动,传入了李白脑海。
信息分为三段:
第一段是画面碎片:熊熊燃烧的皮货行地窖,碎裂的丹炉,四处飞溅的诡异药液,以及几名在爆炸和寒气中或死或伤的太阴阁低阶弟子。 confirming 了爆破的成功与惨烈。
第二段是关键情报:老仆动用了一条极其隐秘的渠道,获悉吴指南在制造混乱、盗取物品后,试图撤离时,为救一名被锁在工坊角落、奄奄一息的年轻工匠(并非太阴阁成员,而是被掳掠来的药师),硬生生耽搁了数息,被闻讯赶来的太阴阁“影卫”高手堵住去路。激战中,她为掩护那工匠逃离,肩头中了一枚淬有剧毒的“蚀骨透魂钉”,虽凭借玄冰剑气暂时封住毒性,但身形已显踉跄,最终被迫入绝境……
第三段则是转折:就在吴指南即将被擒杀的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煌煌如大日、霸道无匹的剑气自天而降,并非斩杀敌人,而是强行隔开了战场,卷起重伤的吴指南,瞬息间便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出手之人身份不明,但其剑气特征,老仆隐约觉得,与传闻中早已归隐的“剑圣”裴旻,颇有几分相似!
信息传递完毕,老仆依旧慢吞吞地扫着地,仿佛只是履行着日复一日的职责。
李白站在原地,久久无言。
工坊被毁,太阴阁炼制幻神丹的据点之一遭受重创,这无疑是对其阴谋的一次沉重打击,必然会引起其内部的混乱,迫使他们调整计划,这为自己争取了宝贵的时间,也创造了机会。
吴指南盗出的“关键名单”更是无价之宝,若能拿到,便可清晰掌握朝堂内外哪些人已受太阴阁控制,这对于后续的清洗、策反、乃至最终决战时的兵力部署,都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
然而,代价也同样惨重。吴指南身中剧毒,生死未卜。虽被疑似裴旻的神秘人所救,但裴旻行踪飘忽,立场不明,是福是祸犹未可知。更重要的是,此番打草惊蛇,太阴阁必定会加强所有剩余据点的防卫,甚至会提前发动“惊鸿计划”的部分环节,让本就紧迫的时间变得更加捉襟见肘。
风险与机遇并存,局势因吴指南这决绝的一炸,而被彻底搅动,走向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也更加凶险万分。
李白缓缓坐回榻上,闭上双眼,脑海中飞速整合着所有信息。
吴指南的牺牲必须要有价值。
那份名单,必须尽快拿到手。
太阴阁因混乱而可能出现的破绽,必须牢牢抓住。
而救治吴指南,确认裴旻的立场与意图,也成了当务之急。
他再次通过青莲信标,向老仆传递了新的指令:
【不惜一切代价,查探吴姑娘下落与安危。设法接触可能知情者,确认裴旻动向。名单若能获取,优先确保其安全。同时,严密监控太阴阁各已知据点动向,尤其是‘水驿’及与汝阳王府、皇城之间的联络。】
雨后的清晨,空气清冷。
但李白知道,长安城下的暗流,已因昨夜西市的那场爆炸,而变得前所未有的汹涌、湍急。
风暴的旋涡,正在加速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