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陛下?”苏寻衣失声惊呼,随即慌忙捂住嘴,眼中满是惊骇。
温眀澜更是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他当时在陛下面前就猜到了,但听沈砚安说出了口,也为之一震。
沈砚安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无尽的悲凉:“我沈诀,为他朱家江山马革裹尸。
我九岁从军,为他戍守边关十余载。
他竟因猜忌,就要将我置于死地..….”
苏寻衣心疼地握住他的手:“相公,或许,或许这只是猜测…...”
“猜测?”沈砚安猛地站起身,眼中燃着怒火。
“若非他亲自授意,朝中谁敢断我粮草?
谁敢扣我援军?
谁又能将我的行军路线泄露给瓦剌?
难怪二宝能查到没落的皇商。
也难怪二宝刚查到那老奴仆,当晚就失足落水。
起初我还以为是郑贵妃的手笔,没想到这一切都是他祸水东引。”
他一掌拍在桌上,实木桌面应声而裂:“好一个鸟尽弓藏,好一个兔死狗烹。”
二宝看着父亲痛苦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
他聪慧过人,早已从皇帝的只言片语中猜出了真相,只是不愿相信罢了。
“砚安,”温眀澜轻声道,“或许陛下,是另有苦衷。”
“苦衷?”沈砚安怒极反笑,“什么苦衷,要用三万将士的性命来换?
要用燕漠云一家的命来换?”
提到燕漠云的名字,他的声音哽咽了。
“漠云他,到现在都还是个‘尸体’,躺在床上。
我军中的老将,都以为是自己的失误。
你知道吗,那些滚石朝着将士们砸下来,鲜血四溅。
小林被箭射穿了肚子,死之前,唯一的念想,就是再见他娘一面。
我的副将老贺,他年纪大了,腿被砸断了一条,却依旧迎敌而上。
张离,被万箭穿心。
他们一个个,被热油烫,被滚石砸,哪怕扶寻大胖他们,也是毁容至此。
他们拼死护我出来,临终前还让我告诉陛下,说辜负了皇恩。”
苏寻衣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她上前轻轻抱住沈砚安,感受到他身体的剧烈颤抖。
“相公,都过去了,这个仇,我们会替他们昭雪。”她哽咽道。
“过不去。”沈砚安推开她,眼中是刻骨的恨意,“三万条人命,这血海,这深仇,如何能过去?”
他颓然坐回椅中,双手掩面:“我早该想到的。
早该想到的。
自我大败瓦剌,被封为大将军的那日起,他看我的眼神就变了。”
二宝默默拾起地上的碎瓷,心中压抑至极。
他终于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源于帝王的猜忌,源于鸟尽弓藏的残酷。
“爹,”二宝忽然开口,声音异常平静,“那这份诏书.…..”
沈砚安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自然是按计划进行。”
苏寻衣震惊地看着他:“相公,你…...”
“他很了解我,知道即便我得知真相,即便知道我没死,也不会因此误了国事。”
沈砚安的声音冷得像冰,“因为他知道,我沈诀戎马一生,忠肝义胆,绝不会因私废公。”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夜空中那轮冷月:“这份诏书,关系着大景的未来。
我便是再如何恨他,也不能拿江山社稷开玩笑。”
二宝看着父亲的背影,忽然觉得那道曾经挺拔的身影,在今晚显得格外孤独。
“爹,您若是想离开京城,孩儿可以安排..….”
沈砚安摇头:“不,我要留下来。
我要亲眼看着,他的江山,最终会走向何方。
二宝,三皇子不是明君,八皇子太小,这江山,只能你来坐。
为父相信,你会是一个好明君。”
此话一出,苏寻衣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温眀澜。
温眀澜也表了态:“我很早就知道清辞是皇帝儿子了,也只有清辞是名正言顺的东宫嫡子。
这一步,踏出去。
赢了,便是名垂千古,输了,便是反贼谋逆。
你们,可想清楚了。”
二宝毫不犹豫:“养恩大于生恩,雁门关一事,我自会替父亲正名。
这江山,也该易主了。
不过,我隐隐觉得,这朝中,还有第三股势力,在等三皇子斗个你死我活,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温眀澜见此,也承了话:“既如此,我温家及首辅一势,定当以清辞马首是瞻。
眼下,我们只需按部就班,照章行事便可,其余的,静观其变。”
几人商量完以后,沈砚安一个人出了别院。
苏寻衣想跟上去,却被二宝劝住了:“娘,爹心里苦,很苦,让他一个人待会吧。”
三日后,皇帝在朝会上宣布立三皇子朱尝洵为储君,即日起监国理政。
消息传出,郑贵妃一党欢欣鼓舞,而其他几位皇子则面如死灰。
退朝后,皇帝独留朱尝洵在殿内。
“洵儿,”皇帝靠在榻上,面色疲惫,“朕将江山交给你了,望你勤政爱民,不负朕望。”
朱尝洵激动得声音发颤:“儿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父皇重托。”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记住,为君者,当以天下为重,不可因私废公。
特别是,外戚干政,乃国之大忌。”
朱尝洵知道父皇这是在敲打他,连忙道:“儿臣明白。”
待朱尝洵退下后,皇帝才疲惫的闭上眼。
接下来的日子,朝局果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朱尝洵监国后,郑贵妃一党气焰日渐嚣张,开始明目张胆地排除异己。
不少忠直老臣或被罢黜,或被调任闲职,取而代之的都是郑家的门生故旧。
而更令人忧心的是,朱尝洵与南洋使团越走越近,甚至不顾温明澜等人的反对,准备开放更多通商口岸。
“三殿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温明澜在朝会上苦谏,“东南沿海倭寇猖獗,若是贸然开放口岸,恐生祸端。”
朱尝洵不以为然:“温首辅多虑了。
开放口岸,互通有无,正是彰显我天朝气度。
至于倭寇,加强海防便是。”
退朝后,温明澜秘密求见皇帝。
“陛下,再这样下去,只怕.…..”
皇帝靠在榻上,面色平静:“让他折腾。
郑家越是得意,就越容易露出马脚。”
他咳嗽几声,继续道:“南洋使团那边,可有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