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光线晦暗,与外界隔绝,仿佛踏入另一个时空。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古老灵气,却也掺杂着一丝腐朽与阴冷的气息。神识在此地受到压制,只能探清周身数丈范围。
方清雪显然对殿内布局有所了解,她目标明确,径直朝着大殿深处走去。步伐轻盈,点尘不惊,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冰蓝光晕,既是照明,亦是警戒。那柄连鞘古剑被她握在手中,随时可以出鞘。
我紧随其后,落后她约三步距离,既表示无意争先,也保持着足够的反应空间。《蛰龙眠》秘术并未完全解除,气息收敛到极致,神识却如同无形的蛛网,仔细感知着周围的每一丝异动。
大殿极为空旷,两旁矗立着一些倾倒的石柱和残破的雕像,依稀能辨出是些仙风道骨的人物或奇异灵兽。地面铺着厚重的尘埃,踩上去软绵绵的,只有我们两人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回荡。
越往深处,那股阴冷的气息越发明显。我的神识敏锐地捕捉到,在那些残破的雕像和阴影角落里,残留着一些极其微弱、却充满怨毒与疯狂的意念碎片。这并非活物,更像是万古前陨落于此的修士或守护灵兽,残魂不灭,被岁月侵蚀成了充满恶意的存在。
方清雪也察觉到了,她周身的寒气更盛,剑意引而不发,如同绷紧的弓弦。
突然!
“呜——!”
一声尖锐刺耳、直透神魂的厉啸自前方一根巨大的断柱后响起!伴随着啸声,一道浓郁如墨的黑影猛地扑出,带着滔天的怨念与冰冷死气,直取方清雪!
那黑影形态不定,时而扭曲成人形,时而幻化成兽状,唯有一双猩红的眼睛充满了纯粹的毁灭欲望。其气息强度,竟堪比筑基后期!
“孽障!”
方清雪清斥一声,反应快如闪电。她甚至未曾拔剑,只是并指如剑,向前一点!
“嗤!”
一道凝练至极的冰蓝色剑气自她指尖迸发,如同九天玄冰凝结而成的利刃,瞬间撕裂空气,精准地命中那道黑影!
剑气过处,阴寒之力爆发,那黑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扑来的势头骤然一滞,形体都被冻结了大半,黑气溃散。然而,那恶灵并未被彻底消灭,它是由无数残魂怨念聚合而成,本质诡异,被击散的部分黑气蠕动着,竟有重新汇聚的趋势!
而且,这一下仿佛捅了马蜂窝!
“呜呜呜——!”
四面八方,更多的厉啸声响起!一道道或浓或淡、形态各异的黑影从残垣断壁、雕像阴影中蜂拥而出,其中甚至有几道气息格外强悍,达到了筑基中期!它们被生人的气息和刚才的战斗波动彻底惊醒,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疯狂地朝我们扑来!
一瞬间,我们陷入了数十上百上古恶灵的包围之中!阴风怒号,怨念如潮,整个大殿的温度骤降,如同冰窖!
方清雪面色冰寒,终于拔出了那柄古剑!
“锃——!”
剑鸣清越,如同凤鸣九天!一道璀璨的冰蓝光华冲天而起,瞬间驱散了周围的阴暗与寒冷!那剑身透明如冰晶,内部仿佛有雪花纹路流转,散发出浩瀚而凛冽的剑意!
她持剑而立,衣袂飘飘,如同冰雪女神临凡。剑光挥洒,一道道冰寒剑气如同孔雀开屏,向四周席卷而去!
剑气所过之处,恶灵纷纷如冰雪消融,发出滋滋的声响,被那极致冰寒与凌厉剑意彻底净化、湮灭!她一人一剑,竟暂时挡住了大部分恶灵的冲击!
但我心知不妙。这些恶灵杀之不尽,源源不绝,更深处似乎还有更恐怖的气息在苏醒。方清雪实力虽强,但如此消耗下去,灵力总有枯竭之时。而且,我的隐匿在如此混乱的怨念冲击下,效果大减,已经有数道黑影绕过她的剑光,向我扑来!
“撼山!”
我低喝一声,不再保留。暗灰色妖力奔涌,引动“撼山”意境,一拳轰出!拳势沉重如山,引动周遭气流凝固,直接将扑到近前的两道炼气期恶灵震得粉碎!
同时,我指尖跳跃起一缕微弱的红莲业火。此火对这类怨念魂魄之物似乎有奇效,虽不敢大肆动用怕被方清雪察觉根底,但用来护住周身,沾染上的恶灵无不发出痛苦尖啸,如遇克星,本能地避让。
我的加入,稍稍减轻了方清雪侧翼的压力。她剑光依旧凌厉,但显然也意识到了困境,清冷的眸子扫过那源源不断的恶灵潮,又看了一眼大殿更深处的黑暗,似乎在权衡是否要暂时撤退。
就在她分神的一刹那——
“吼!”
一道隐藏在众多恶灵之中,体型相对娇小、色泽近乎透明的阴影,如同鬼魅般突破了剑光的封锁,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方清雪身后!它没有散发出强烈的能量波动,却带着一种直指神魂本源的阴毒寒意,猛地探出利爪,抓向方清雪的后心!
这一击,时机、角度都刁钻到了极致!而且目标直指神魂!
方清雪正面正挥剑荡开三只筑基期恶灵的扑击,察觉到身后危机时,已然不及完全回防!她周身护体灵光瞬间亮到极致,但那透明阴影的利爪竟似能无视部分灵力防御!
“小心!”
电光火石之间,我几乎来不及思考!身体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嗡!”
芥子空间的隐匿之力瞬间解除,我的身影完全显现。同时,我将“撼山”意境催发到目前所能达到的极限,并非攻击,而是凝聚于身前,形成一堵无形的意力壁垒,猛地挡在方清雪与那透明阴影之间!
“嘭!”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那透明阴影的利爪狠狠抓在了我的意力壁垒之上!
我浑身剧震,如遭重击,喉头一甜,一口鲜血险些喷出!那阴毒的神魂冲击力透过意力壁垒,依旧让我神识一阵刺痛恍惚!这鬼东西,攻击竟如此诡异强悍!
但也正是这阻了一阻,给了方清雪反应的时间!
她霍然转身,冰寒的眸中第一次闪过一丝真正的惊怒!古剑带着她全部的怒火与杀意,化作一道贯穿虚空的冰蓝长虹,瞬间将那试图偷袭的透明阴影彻底绞碎、冰封、湮灭!
“你……”她看向嘴角溢出一丝血迹、脸色微白的我,眼神复杂难明。
“无妨!”我抹去血迹,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神识刺痛,沉声道,“仙子,此地不宜久留!恶灵越聚越多,深处还有更可怕的东西!”
方清雪看了一眼周围再次涌上的恶灵潮,又深深看了我一眼,终于不再犹豫。
“跟我走!”
她剑势一变,不再追求斩杀,而是以凌厉无匹的剑气强行在前方开辟出一条通道!冰蓝剑光所向披靡,暂时将恶灵逼退。
我紧随其后,红莲业火在周身形成一道微弱的火环,震慑靠近的低阶恶灵,“撼山”意境则随时准备抵挡突如其来的攻击。
两人一攻一辅,配合竟比之前破禁时更加默契,硬生生从恶灵的重重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冲向大殿一侧的一条相对完好的廊道。
冲入廊道后,方清雪反手一剑,凛冽的剑气轰在廊道入口上方,震塌了部分结构,暂时阻断了追兵。
廊道内相对安全,只有零星的恶灵游荡,被我们迅速解决。
直到此刻,两人才有机会停下喘息。
方清雪收剑回鞘,转身看向我。她清丽绝伦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冰眸中的寒意似乎消散了些许。
“方才,多谢。”她声音依旧清冷,但语气中的那份疏离感,明显淡了不少。
我摇了摇头,苦笑道:“仙子不必客气,唇亡齿寒罢了。若非仙子剑威,我们谁也走不出来。”
我救她,固然有不愿见其香消玉殒的念头,但更多是出于自身考量。若她陨落,我独自面对那无穷无尽的恶灵,下场可想而知。
方清雪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她似乎并不在意动机,只看结果。她目光落在我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忽然道:“你的隐匿之法,意力运用,还有那……火焰,皆非寻常。青云宗外门,藏不住你这样的人。”
我心中微紧,知道刚才情急之下暴露了不少东西。面上却保持平静:“弟子有些机遇,让仙子见笑了。”
她不再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转而看向廊道深处,眉头微蹙:“此地危机四伏,单凭一人之力,恐难深入核心,找到《太乙长生诀》残篇与‘乙木灵源’。”
她顿了顿,似乎做出了某个决定,看向我:“你可愿暂时与我结伴同行?所得机缘,按出力多寡分配。待与我师姐汇合后,你可自行决定去留。”
我心中念头急转。与方清雪结伴,固然风险不小,此女心思缜密,实力强横,稍有不慎就可能被看穿更多底细。但好处也显而易见,她能找到太乙殿,对殿内情况似乎也有所了解,跟着她,找到混沌源气线索的可能性更大。而且,她口中那位“师姐”,恐怕实力更是不凡,若能会合,在这残界中安全性将大大增加。
权衡利弊,目前合作利大于弊。
我拱手道:“承蒙仙子不弃,弟子愿附骥尾。”
方清雪微微颔首:“我叫方清雪。”
“王天凡。”我报上名字。
简单的互通姓名,意味着暂时的同盟正式结成。
“调息片刻,我们继续深入。师姐应该就在前方不远处的‘丹韵阁’。”方清雪说完,便自顾自取出一枚丹药服下,闭目调息起来。
我也服下丹药,抓紧时间恢复妖力和受损的神识。脑海中却思绪翻涌。
方清雪,太乙门遗脉,目标明确是《太乙长生诀》和“乙木灵源”。这乙木灵源,是否与混沌源气有关?即便不是,也定然是了不得的天地灵物。
而这座太乙古殿,比想象中更加危险,也隐藏着更多的秘密。
前路未知,危机四伏,但机缘,也同样诱人。
我睁开眼,看向身旁那道清冷如雪的身影。这次的残界之行,因为这位太乙天骄的出现,变得更加复杂,也更加有趣了。
片刻后,我们同时起身。
“走。”
方清雪当先而行,我紧随其后,两人身影没入廊道深处的黑暗中,向着那所谓的“丹韵阁”,也向着更多的未知与挑战,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