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蘅到了京城这十来天,不是没想过同在京城的梁纾,可是她心里那份沉甸甸的怀疑,已经让她与梁家之间划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壑,间接的也与梁纾之间有了隔阂。若是不见面,尚且能不去戳开这份难堪,她怕一见面,姐妹间的情分就会被碾碎。
奶娘在一旁见她脸色不虞,便主动说道:“少夫人逛了一天也累了,不如先歇歇,让翠柳出去见见。想来定是二小姐知道您到了京城派小丫鬟来问个安。”
李长晟坐在椅子上饮茶,看出她们主仆有些不自然。之前梁蘅提过她二妹妹到京城舅家小住,他自然晓得这个舅家便是工部郎中李晏和,若是没有这个李大人,梁蘅还成不了他的夫人呢!
这几天他一直没开口,还以为梁蘅自己会主动提出去李大人家走动,她却半点这个意思都没透露。现在人家找上门了,倒瞧着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梁蘅不知道李长晟在观察自己,她压了压心头的起伏:“我见见她吧!”
小溪在外头厅里等着,悄悄打量着这宅子。二进的院子地方不大,厅里的桌椅摆件木料普通,桌上的茶盏也不是什么名贵瓷品,这般景象可比不上舅老爷府上,与江宁府的梁府相比那更是差远了。看来这大姑爷在京城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官儿呀!
“小溪!”翠柳叫了她一声。
听见翠柳熟悉的声音,小溪连忙收回正看房梁的视线。梁蘅和翠柳从门里走了进来,小溪赶忙过来请安行礼:“请大姑奶奶安!二小姐让奴婢过来看看您!”
梁蘅微微一笑,让小溪起来:“我才刚到几天,还没安顿好,倒让二妹妹惦记着先过来了,该我去李大人府上请安的。”
小溪她们几个自来了京城后就呆在一方小院里,甚少有机会出来,一下子见着梁蘅了,着实有些激动:“二小姐可想您了,一直盼着您早些来。前两天得知您到了,就想打听您住哪儿,好不容易才从舅老爷那儿问到了您的住处,她又出不来,便派我先过来了。”
梁蘅觉得有些奇怪,京城民风比江宁府更开放些,街上、酒楼里女娘多了去了,怎得梁纾不出门呢?“二妹妹是有哪儿不舒服吗?为何出不得门?”
小溪脸色暗了暗,低沉了声音:“舅夫人不让二小姐随意出门,来了这儿两个月,都是她亲自带着才出去了几回,说是闺阁小姐不能失了礼仪。”
哦?!梁蘅印象中李夫人并非完全是一个死守规矩、拘泥礼仪的人啊,难道是京城的风俗与江宁府不同?
“大姑奶奶,您得空去看看我们小姐吧!她都快闷出病了!”小溪一脸可怜地哀求道。
小溪许是憋得久了,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这些日子的事都说了一遍。梁蘅听她讲话啰嗦又颠倒,哭笑不得。吩咐翠柳给小溪拿了些点心果子,打发她先回去,等她择了日子再去李府拜访。小溪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别提有多舍不得了。
“少夫人,这二小姐来京城也这么长时间了,不着急回去,莫不是要在京城寻个婆家不成?”翠柳送完小溪回来,对着梁蘅嘀咕道。
梁蘅自然也有这个猜测,而且十有八九就是的。记得梁纾出门前跟她说的话,虽没挑明却就是这个意思。梁纾是嫡女,又有京城当大官的舅舅,想在京城择婿也不是没可能,只是毕竟相隔千里,夫人舍得吗?
梁蘅慢慢走回了内院,李长晟窝在榻上看书,见她回来了问道:“真是你二妹妹吗?”
“是二妹妹派来的丫鬟,听说我来了京城便过来打个招呼。”梁蘅莫名的有些心绪不宁。
“你......要去李府拜见一下吗?”李长晟试探着问。
梁蘅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还是要的吧,毕竟也算是我名义上的舅家。”
“你与李大人家并不熟络?”李长晟问道。
梁蘅听了他这话有些好笑:“那是二妹妹的嫡亲舅舅,我是庶出,怎会熟络。”她的出身李长晟不是不知道,怎得这样问?
李长晟其实想过告诉梁蘅他们这桩婚姻的真相,或者说问一问她是否知情。可一想到这些就觉得无比复杂,他不愿把他们当初一次次的机缘计算到这里面来。从在瓦桥关见到她开始,他便笃定了她,其他都可以忽略不做计较。
他到京城的这两个多月,一面当着永王安排的差事,暗地里与高大人的人联系着。他把家眷接来京城既能夫妻团聚,又能安了上头的心。据他所查,李晏和其实算不得永王跟前赏识的人,不过他既然站了永王的队,自然是要抱紧这棵大树的。通过联姻帮着拉拢了他们父子,他在永王面前也是有些功劳的。至于梁思安这个人,实在没有大才,不过是跟在李晏和后头捡些便宜罢了。而梁蘅则是被他们牺牲掉的棋子。亏得父亲和高大人表面上已与永王合作,要不然,梁蘅定是还要被他们唆使摆布的。李长晟每每想起这些,便无比庆幸,幸好梁蘅嫁的人是他。
李长晟目光柔和下来,笑着说道:“既是你二妹妹,也该去看看。”梁蘅有些狐疑地看了看李长晟,平常没见他这般说话,怎得阴阳怪气的。
城南兴道坊李府,梁纾在屋里焦急地等着小溪回来。她盼着大姐姐来已经盼了好久了,如今她是出不了府,要是能出去早就亲自跑去了。
贺嬷嬷知道梁纾心里急,她心里也在打鼓啊!前些日子往江宁府送了信回去,却总不见回信,她眼皮见天地跳,就怕出什么事情。舅老爷和舅夫人对二小姐的确是又亲热又关心,可就是不让她出门。来了这两个月,统共就出去过三次,还都是舅夫人亲自带着一次去的银楼,两次去的永王府,别的地方哪儿都没去。
这次来京城就是为了给二小姐相看的,这不出门能相看什么呢?她也是伺候过两府的老人了,异乎寻常的事情只怕不会这么简单。可她也没来过京城,人生地不熟,着急也没有办法。她们在后宅里待着哪里会知道大姑奶奶什么时候来的京城,又住在哪里?全都是舅老爷和舅夫人告诉的消息。她瞧着他们是想让梁蘅上门来的,所以才会让梁纾来出面。
小溪兴匆匆地从外头回来,直奔梁纾住的院子。梁纾见她回来,忙不迭地问道:“怎么样?见到大姐姐了吗?她好不好?姐夫在不在?”
小溪知道二小姐着急,气都没喘匀,连忙答道:“见着了,见着了!大姑奶奶和翠柳都见着了,没见着大姑爷,许是不在家吧!大姑奶奶说等她安顿好了就来看您呢!”
梁纾心里总算安稳了些,只要大姐姐来了京城就好,总能说上话的。她是个聪明的姑娘,这些日子翻来覆去地想了许多,隐隐约约猜到了些许关窍。大舅母一直给母亲说的是给她在京城相看一个不错的人家,为此母亲还专门给她准备了不少的时兴衣裳和首饰。她也估摸着大概会是与舅舅家差不多的人家,心里还偷偷地提醒自己会客时要如何注意礼仪、规矩。可去了两次永王府,她就有些心神不宁了。大舅母在永王妃面前极为谦卑,当着众多夫人贵眷没有大大方方地介绍她,只让她在永王妃面前磕头请安。永王妃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件货物般轻视,亏得她不卑不亢,稳稳地站在那里,答话也滴水不漏。她也是从小金尊玉贵娇宠长大的,虽然贵人面前含蓄低调,可也从没这般窘迫过。
在此之前她从没怀疑过大舅舅和大舅母对她的疼爱,从小到大什么都有她的独一份。可当她在王府宴会上见识了京城的贵眷圈,大舅母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左右逢源的样子,她就什么都明白了。她现在心里惴惴不安,想立刻就回家去,可想要脱身只怕不容易!
知道大姐姐到了京城,她立刻就想来见她。大舅母把她叫去看似无意,实则绕着弯儿地告诉她:大姐姐应该要携夫君前来拜见长辈才对。她瞬间就领会到了:大舅舅想要和大姐夫拉近关系!
趁着这个机会,她才把小溪派了出去,别的话也不便多传,只能等大姐姐来了李府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