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衣帽间,正好与来到客厅的谢予琛迎面相遇。
他手里端着一杯水,看到我时,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惯有的审视,却又比之前多了些难以言喻的东西。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紧绷。
“我们谈谈。”我率先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干,但眼神努力保持镇定。
谢予琛没有立刻回应。他走到沙发旁坐下,将水杯放在茶几上,发出轻微的“叩”声。然后,他抬起眼,那双深邃的黑眸如同寒潭,静静地望着我,示意我继续。
我深吸一口气,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我知道,接下来的话可能会再次引爆我们之间脆弱的平衡,但我没有退路。
“我听到妈妈的声音了。”我直接切入核心,观察着他的反应。
他端着水杯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眸色更深了些。“继续说。”
“通过项链。”我补充道,目光毫不退缩地看着他,“她告诉我,‘基金会’的人已经感知到了‘钥匙’的苏醒,正在靠近。她说时间不多了,让我们必须去‘摇篮’,只有在那里,我们才能找到真正的自由。”
我一口气说完,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我紧紧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谢予琛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他眼底翻涌起剧烈的波澜,震惊、怀疑、挣扎,最终沉淀为一种深沉的、近乎认命的疲惫。他并没有对我能“听到”母亲声音这件事表现出过多的不可思议,仿佛这在他某种深层的认知里,是可能的。
“‘基金会’……”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彻骨的恨意与忌惮,“他们的鼻子,还是这么灵。”
他承认了!他承认了“基金会”的存在!也间接承认了“钥匙”和“摇篮”!
“她还说了什么?”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地射向我。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她说……小心周彦珩。他可能是朋友,也可能是最危险的敌人。” 我顿了顿,迎着他骤然变得无比锐利的目光,说出了母亲最后的那句提醒,“她还说……爱,比恨,更能打破枷锁。”
最后这句话落下,谢予琛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中,猛地闭上了眼睛,下颌线绷紧如石。他握着水杯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漫长的沉默在客厅里蔓延。我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也能感受到谢予琛内心那场激烈的天人交战。
去“摇篮”,意味着主动踏入风暴中心,面对未知的危险和“基金会”的追捕。但不去,则是坐以待毙,等待被找到、被“收割”。
更重要的是,这意味着他必须选择相信我——这个曾经被他视为“错误”和“囚徒”的、刚刚恢复部分记忆的“妹妹”。必须选择面对母亲用生命留下的最后指引,必须去触碰那段他最不愿回忆的、关于系统绑定和灵魂残缺的惨痛过去。
这对他而言,无疑是一场艰难的豪赌。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里,所有的挣扎与痛苦都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孤注一掷的、冰冷的决断。
“李铭。”他对着空气开口。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书房门打开,李铭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客厅,仿佛一直就在门外待命。
“谢总。”
“准备一下。”谢予琛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我们去‘摇篮’。”
李铭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震惊,但他没有提出任何疑问,只是立刻躬身:“是。我立刻安排路线和安保。”
谢予琛挥了挥手,李铭迅速退下。
客厅里再次只剩下我们两人。
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他的身影依旧带着强大的压迫感,但这一次,那压迫感中似乎掺杂了些别的东西。
“姜时安。”他叫我的全名,声音低沉,“记住你刚才说的话。也记住,‘摇篮’不是游乐场。那里埋藏着真相,也埋葬着……死亡。”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割开我的皮囊,直视我的灵魂。
“一旦踏上这条路,就没有回头箭。你最好,真的准备好了。”
我仰头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冰冷的决绝和深藏的孤寂,心中五味杂陈。我知道,他做出这个决定有多么艰难。这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或许……也是为了母亲最后的遗愿,为了我们之间那剪不断理还乱的、该死的血缘与羁绊。
我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他一样坚定:
“我准备好了。”
为了找回完整的自己,为了弄清楚所有的真相,为了……母亲口中那渺茫的“自由”。
无论“摇篮”等待我们的是什么,我都必须去。
谢予琛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走向书房,开始进行出发前的最后部署。
我看着他的背影,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们暂时搁置了彼此间的猜忌与伤害,被迫绑在了同一辆驶向未知深渊的战车上。
前路危机四伏,“基金会”虎视眈眈,周彦珩立场不明。
而我和谢予琛,这对关系诡异的兄妹,即将共同面对母亲用生命为我们铺就的、这最后一段,也是最危险的一段路。
(第四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