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予琛离开后,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
那种他存在时无处不在的、带着压迫感的气息也随之消散,空气似乎都变得轻盈了几分,却也……空荡得让人心慌。
我躺在病床上,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窗外是都市永不熄灭的流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墙壁和地板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如同我此刻纷乱的心绪。
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他脉搏的触感,以及他最后抽离时的力度和决绝。
那个未接来电像一根刺,扎在刚才那短暂靠近的氛围里,让一切戛然而止。
他去了哪里?那个会议真的那么紧急?还是……只是一个离开的借口?
理智告诉我,不该过多探究。我们之间的关系,脆弱得像一层薄冰,经不起任何猜忌和重量。他给予的这点基于“责任”的和平,已经弥足珍贵。
可是,心底某个角落,却不受控制地滋生出一丝陌生的、细密的牵念。
这牵念并非源于系统,也并非源于失忆时那种模糊的依赖,而是源于那个记忆碎片里,蜷缩在椅子上、攥着冷硬糕点的小小身影,源于他偶尔流露出的、与强大外表截然相反的疲惫。
这种认知,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姜小姐,您睡了吗?”是李铭压低的声音。
“没有,请进。”
李铭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杯温水和几粒药片:“谢总吩咐,提醒您睡前吃药。”
我接过水和药,依言服下。水温恰到好处。
李铭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床边,略显拘谨,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李特助,还有事吗?”我放下水杯,看向他。
李铭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姜小姐,谢总他……最近压力很大。公司那边有几个元老不太安分,海外项目也出了点棘手的状况,加上您这边……”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他刚才离开,确实是去处理紧急事务,不是……”
他似乎在试图为谢予琛刚才略显冷硬的离开做解释。
我微微怔住。没想到李铭会对我说这些。他是谢予琛最得力的心腹,他的态度,某种程度上也反映了谢予琛的态度——至少,谢予琛并不排斥,或者说,默许了他向我传递这些信息。
“我知道。”我点了点头,声音平静,“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李铭似乎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那您好好休息,我就在外面,有任何需要随时叫我。”
他轻轻带上门离开了。
病房内再次恢复寂静,但我的心绪却更加纷乱。
公司元老、海外项目……这些词汇勾勒出谢予琛所面对的、我所不熟悉的庞大世界的冰山一角。他在那样的世界里厮杀、周旋,带着一身疲惫来到这间病房,面对的却是我下意识的躲闪和满身的猜疑链。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夹杂着些许愧疚,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疼。
我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走到窗边。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看向楼下。他的车已经不见了踪影,汇入了这座城市浩瀚的车流灯海之中。
夜色深沉,仿佛蕴藏着无数未知的暗涌。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床头柜的角落,似乎有什么东西反射着微光。
我走过去,发现那是一枚小小的、造型简洁大气的银色U盘,静静地躺在那本他翻阅过的财经杂志旁边。
这不是我的东西。
是……谢予琛留下的?
他刚才在这里处理过文件,可能是无意中遗落的。U盘没有任何标识,光洁的表面映出我有些苍白的脸。
这里面会是什么?公司的机密文件?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看看它。
或许里面就有关于周彦珩的“处理”方式,或许有关于他最近面临的“压力”的更多信息,或许……能有关于他过往的、更多不为人知的碎片。
这个念头带着强烈的诱惑力。
我知道这不对。这是窥探,是越界,是对他那份(尽管可能微乎其微)开始尝试收敛起尖锐的、笨拙的靠近的背叛。
如果被他发现……
我几乎能想象到他震怒的样子,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会凝结出怎样骇人的风暴。刚刚有所缓和的关系,将彻底跌回冰点,甚至更糟。
我的手指悬在U盘上方,微微颤抖着。
理智与一种莫名的、想要更深入了解他的冲动在激烈交锋。
窗外的霓虹闪烁,映在我犹豫不决的脸上。
这枚小小的U盘,像潘多拉的魔盒,安静地躺在那里,诱惑着我去开启一个可能通往更深理解,也可能通往万劫不复的未知领域。
我,该如何抉择?
(第五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