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断断续续、来自墙壁另一侧的敲击声,如同黑暗深渊中唯一的光亮,成了我维系摇摇欲坠理智的生命线。
我不再徒劳地试图理解每一个节奏的含义,只是用镣铐固执地、一遍遍回应着那“哒—哒哒—哒—”的基础节拍,像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抓住这证明我不是唯一被困于此的、微弱的联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个小时,也许只是一刻钟,在这失去时间尺度的地牢里,每一秒都被拉得无比漫长。
敲击声终于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隔着厚厚岩层传来的、模糊不清的人声!
我猛地将耳朵更紧地贴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几乎要嵌进石缝里,屏住呼吸,全力捕捉那比蛛丝还要纤细的声音。
“……听……得到吗……?”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嘶哑和虚弱,但确确实实是人声!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鼓噪!我用力点头,尽管对方根本看不见,然后用还能活动的指尖,拼命刮擦着墙壁,发出“沙沙”的声响作为回应。
“……很……好……”那边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每说一个字都十分费力,“你……是……姜……时安?”
她知道我的名字?!
巨大的震惊让我瞬间僵住!她是谁?!怎么会知道我?!
我再次用力刮擦墙壁,表示确认。
“……时间……不多……听我说……”女人的声音带着急迫,“看守……很快……会回来……”
我屏息凝神,不敢错过任何一个音节。
“这里……是……谢氏……最早……的……实验室……地下……三层……”她的声音时断时续,夹杂着痛苦的喘息,“‘钥匙’……你体内的……是……‘起源样本’……的……激活器……”
起源样本?激活器?!
我体内的U盘,不仅仅是数据存储器?!
“……谢予琛……他……不知道……全部……”女人的声音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像是恨,又像是某种悲哀,“他母亲……谢婉清……不是……第一个……‘容器’……”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开!谢婉清不是第一个容器?!那之前还有谁?!这所谓的“容器计划”到底进行了多久?牺牲了多少人?!
“……系统……有……缺陷……‘起源’……是……唯一的……修补……可能……”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仿佛力气正在迅速流失,“谢予琛……他……也在……寻找……‘起源’……但他……找不到……入口……”
谢予琛也在找?所以他囚禁我,不仅仅是为了控制我这个“污点”和“证据”,更是因为我体内可能藏着找到“起源”的“钥匙”?!
“……隔壁……是……档案室……残片……有……地图……和……记录……”女人的声音几乎变成了气音,“找到……它……才能……知道……真相……才能……阻止……他……”
阻止他?阻止谢予琛?还是阻止“容器计划”的继续?
“……小心……‘看守’……他……不是……人……”这是她最后一句完整的话,带着极致的恐惧,“是……‘失败品’……”
话音戛然而止。
无论我如何用力刮擦墙壁,那边再也没有任何回应。
仿佛刚才那断断续续的低语,只是我濒临崩溃时产生的幻觉。
但我知道,不是。
那些破碎的词语,那些惊人的信息,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里。
谢氏最早实验室地下三层。
起源样本激活器。
谢婉清不是第一个容器。
系统有缺陷。
谢予琛也在寻找起源。
隔壁是档案室残片。
看守是“失败品”……
每一个信息碎片,都指向一个更加庞大、更加黑暗、更加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
我背靠着墙壁,滑坐在地,镣铐发出沉重的声响。冰冷的寒意早已被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所取代。
我一直以为,我只是不幸被卷入谢予琛和系统恩怨的棋子。
但现在看来,我体内藏着的“钥匙”,可能关乎着一个更加古老的、更加核心的秘密!甚至可能关系到系统的存续和缺陷的修补!
谢予琛知道多少?他对我那复杂难辨的态度,是否也与此有关?他是在利用我,还是……在通过我,寻找着什么?
而那个“看守”,那个散发着腐朽气息、被称为“失败品”的非人存在,他守护在这里,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阻止外人找到“起源”,还是……在等待着“钥匙”的到来?
隔壁的档案室残片……里面有地图和记录……那可能是了解所有真相,甚至找到出路的关键!
希望,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窥见的一丝微光,虽然遥远,却无比清晰地指引着方向。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危机感。
那个女声警告我,“看守”很快会回来。我必须在他回来之前,想办法找到进入隔壁档案室的方法!
我挣扎着站起身,不顾手腕脚踝被镣铐磨破的疼痛,开始在这狭小的地牢中,更加仔细地摸索。
既然那个女人能隔着墙壁与我交流,说明墙壁并非完全隔绝,一定存在缝隙,或者……某种通道?
我用指尖一寸寸地探查着冰冷的石壁,感受着上面的每一处凹凸,每一条裂缝。
霉味、湿气、还有那若有若无的化学试剂味道,混合在一起,刺激着我的鼻腔。
终于,在靠近我之前听到敲击声最清晰的那面墙壁下方,我摸到了一处与其他地方不同的触感。那里似乎有一块石板,与周围的岩壁接缝并不完全吻合,边缘有极其细微的松动感!
是暗门?还是通风口?
我心中狂喜,用指甲试图抠进那缝隙,但缝隙太窄,根本无法着力。我又试着用镣铐去撞击那块石板,但发出的声音太大,我生怕会立刻引来那个恐怖的“看守”。
怎么办?
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目光落在了之前被我砸碎的手机残骸上。虽然主体已经毁坏,但一些细小的、锋利的金属碎片和塑料断口,散落在不远处。
我小心翼翼地挪动过去,忍着镣铐的牵绊,捡起一片看起来最锋利的、类似于内部框架的金属薄片。
拿着这片唯一的“工具”,我回到那块松动的石板前,将金属片尖端小心翼翼地插进缝隙,然后用力向外撬动!
“嘎吱——”
一声令人牙酸的、细微的摩擦声响起!
石板真的动了!向外挪开了一丝缝隙!
一股更加浓烈的、带着陈年纸张霉味和灰尘的气息,从缝隙中涌了出来!
成功了!
我强忍着激动,继续用金属片扩大缝隙。缝隙逐渐扩大到足以让我将手臂伸进去摸索。
里面黑黢黢的,空间似乎不大。
我小心翼翼地探手进去,指尖触碰到了一些冰冷、潮湿、一碰就几乎要碎成粉末的东西……是纸张!大量的、早已腐朽的纸张!
还有……一些硬质的、似乎是皮革或者特殊塑料封皮的东西……是档案册?!
这里真的通往那个“档案室残片”!
我不敢耽搁,也顾不上那些一碰即碎的纸张,双手并用,尽可能快地将里面能触摸到的、感觉尚且完好的、硬质的东西往外掏!
一本……两本……还有一些卷轴状的东西……
就在我掏到第四件物品,是一个入手沉甸甸的、似乎是金属盒子的时候——
“哐当!”
一声沉重巨大的、金属撞击的声音,猛地从地牢入口的方向传来!伴随着那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镣铐拖地声!
“看守”回来了!
我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冷汗瞬间浸透了早已冰凉的后背!
来不及了!
我猛地将刚刚掏出来的几件东西胡乱塞进湿透的衣物里,用身体挡住,然后迅速将那块松动的石板推回原处,尽最大可能恢复原状!
几乎在我刚做完这一切,背靠着墙壁假装昏迷的下一秒——
那盏昏黄的煤油灯光,如同索命的鬼火,再次出现在地牢入口。
那个高大佝偻、笼罩在破旧斗篷里的“看守”,拖着沉重的镣铐,一步步走了进来。
他那双灰白死寂的眼睛,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瞬间就落在了我身上,以及……我身后那块刚刚被动过的石板上。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
(第一百零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