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驱散了夜的寒意,也稍稍驱散了医堂内积攒了一夜的沉闷。
苏念卿几乎是在天色将明未明时,才被几位年长的医师和学徒强行劝去休息的。她确实已经到了极限,神魂的刺痛与身体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王娘子的情况暂时稳定住了。那一丝被她用青木神力小心翼翼护住的生机,如同狂风中的烛火,虽微弱,却顽强地没有熄灭。这已是目前能做到的极限。
她回到自己的小院,几乎是沾枕即眠。然而,不过两个时辰,她便挣扎着醒了过来。心中记挂着病患,记挂着那诡异的疫情,让她无法安心沉睡。
简单梳洗,用过早膳,她再次回到了前堂。医堂刚开门不久,候诊区却已坐了不少人,咳嗽声、低语声依旧,只是比起昨日的慌乱,多了一份麻木的等待。
苏念卿打起精神,正准备开始新一天的诊治,一个略显怯懦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
“苏…苏医生。”
她转头,看到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站在一旁,身形清瘦,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清澈,带着几分不安和期盼。
“你是?”苏念卿放缓了声音,眼眸带着询问。
少年连忙躬身行礼,动作有些拘谨,却透着真诚:“我姓林,家中行三,您叫我小林就好。我是听闻苏氏医堂仁心仁术,特地从邻县赶来,想…想拜在医堂门下,做个学徒,学习医术,也好…也好谋个生计,报答苏医生收留之恩。”
他说话间,下意识地捂了捂自己的胸口,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身体也有些不适。
苏念卿的目光落在他捂着胸口的手上,又看了看他苍白的面色和清澈却带着一丝疲惫的眼睛。她心中微微一动,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温和地道:“伸出手来,我替你瞧瞧。”
小林愣了一下,随即顺从地伸出手腕。
苏念卿三指搭上,脉象浮紧,带着外感风寒之象,但脉象深处,竟也隐隐有一丝与那些病人类似的、极淡的“涩”意,只是微弱得多,仿佛刚刚沾染。
她心头一沉。连从邻县赶来的人都……
“你病了。”她收回手,语气肯定,“而且,你这病,与如今城中流行的‘春温’相似。”
小林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慌:“啊?这…这可如何是好?我一路走来,是感觉身子不大爽利,还以为是劳累所致……”
苏念卿看着他惊慌失措、又带着病容的样子,心中那点因陌生人突然投奔而起的疑虑消散了大半,医者的仁心占据了上风。
“无妨,既来了医堂,自然会为你诊治。”她语气温和,“你方才说,想留下做学徒?”
小林连忙点头,眼中充满了渴望:“是!我仰慕苏氏医道久矣!不求能得真传,只求能留在医堂,做些洒扫煎药的杂活,学习一二,便心满意足!求苏医生收留!”说着,又要躬身行礼。
苏念卿扶住他,略一沉吟。医堂如今确实人手紧缺,尤其是可靠的人。这少年看着朴实,又带着病,将他拒之门外,于心不忍。留下他,既可观察病情,也可多个帮手。
“也罢。”她终于点头,“你既有心,便暂且留下。你的病,医堂会为你医治。至于学徒……便先从辨认药材、协助煎药做起吧,可能吃苦?”
小林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光芒,连连道:“能!能吃苦!多谢苏大夫!多谢苏医生收留!”他显得激动不已,苍白的脸上都泛起了一丝红晕。
“嗯,你先随我去后面,安排个住处,把药喝了,好生休息一下。”苏念卿吩咐一旁的学徒带他下去。
看着小林千恩万谢、跟着学徒离开的背影,苏念卿轻轻叹了口气。希望这孩子的病,能尽快好转吧。
她却不知,在她转身继续忙碌时,对面茶楼飞檐下的石磊,目光如炬,始终跟随着那个新来的“小林”。石磊粗糙的指节轻轻摩挲着瓦片,眉头微锁。
这少年,来得未免太巧了些。而且,方才苏念卿为他诊脉时,他捂胸蹙眉的动作,看似自然,但在石磊这等经历过生死搏杀的人眼中,那瞬间肌肉的紧绷与眼神的细微变化,却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刻意。
是错觉吗?还是……
石磊沉默地注视着医堂的入口,将“小林”这个名字和样貌,牢牢刻印在脑海中。暗处的较量,似乎随着这个看似无害的少年的到来,变得更加复杂了。